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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我也如此想,眼前断然不能让他知道。”
未到晚膳时分,已收到确定消息,尸身肯定是绿芜的。我自己硬塞给自己的一点希望彻底破灭。胤禛沉吟半晌后,吩咐收敛好尸身,拣一块好地方厚葬,又派人寻人假扮亲人去认尸,编好故事,让沿河渔民知道,务必要天衣无缝。
我坐在里屋榻上,木然地听着,心下一片凄然,十三爷,你现在还在四处寻找吗?我们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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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过去,十三爷仍然坚持不懈地找着。胤禛和我都是愁思百结,他面上还好,清冷惯了,看不出太大的不同,我却是藏也藏不住。
十三王爷早朝不上,满朝文武都猜不透原因,琢磨不透新登基的胤禛在玩什么花样,举止越发谨小慎微。
胤禛和我商量道:“若曦,你去看看十三弟吧,你们俩个交情非比寻常,你又算是他和绿芜的媒人,你的话也许他能听进去。”
我呆了半晌,摇摇头。
胤禛道:“总不能永远这么找下去,十三弟如今在府中日日烂醉如泥,据闻只说四个字‘找到了吗?’我不方便过去,你去看看他究竟如何。”
我想了很久,点点头。
他吩咐人准备车马侍卫,唤了自己的贴身侍卫叮嘱再叮嘱,我道:“派一人相随就可以了。”他未语,依旧派了八人相护。我心下凄惶,如今朝堂上究竟是个什么局面,他不愿我知道,我也不愿知道,可这些细小琐事却露了端倪。至少他是时刻警惕的。
到了十三爷的王府前,因没有事先通知,所以无人相迎,侍卫上前表明身份,守门的人看到宫中的腰牌,立即乱了起来,我道:“别麻烦了,我此程只为来看十三爷,你们领着我去见王爷就行了。”
一个太监忙在前面领路,到了书房,他躬身说道:“爷就在屋内,因不许奴才们打扰,奴才……”我点头表示明白,挥手示意他下去。定了定心神,缓缓推开门。
满室酒味烟味,虽门窗紧闭,帘子密拉,却因点着无数蜡烛,十分亮堂。四壁满是绿芜的画像。十三爷散着头发,拎着酒壶,正对着其中一幅画像喝酒。听到门响,漠然回头,见是我,淡淡一丝错愕,转瞬即逝,又漠然地转回头。
我掩上门,一幅幅画像细看过去,或坐、或立、或笑、或颦,四时节气俱有,看落款日期都是幽禁十年间所作。绿芜,你泉下有知,是否是含笑的?十三爷对你一如你对他。
其中一幅是十三爷和绿芜两人一起的画像,细看笔触,绿芜应是十三爷所画,而十三爷是绿芜所绘。一轮如钩弯月挂在柳梢头,绿芜坐于树下抚筝,十三爷立在不远处吹笛,两人眉眼含情,绿芜带着几分娇羞,十三爷满面欣悦。
“这是我们成婚之日所绘,我什么都不能给她,只能以天地为媒,柳树为证。”十三爷立在我身后,凝视着画,语气沉痛。
我盯着画中的绿芜道:“绿芜是快乐的。这就是你给她的最好东西。我虽只见过她一面,但觉得她眉头总是紧锁着无限愁思,可你看看这些画,她即使含嗔薄怒,却是喜悦的。”
“她为什么要走?只言片语就把十年统统抹去?为什么?就算我有不是,可承欢呢?”十三爷把手中酒壶狠狠砸到地上。为什么?霎时间恨怨悲怒溢满了我心,我走到桌边随手拿了瓶酒,灌了几口。
我一面喝酒一面一根根吹熄蜡烛:“我有个故事要告诉你,也许你听了,可以明白一二。”
十三爷随意靠着柱子坐在地上,拿起桌上的烟杆凑到最后一根蜡烛上点燃,默默吸着。我道:“给我些烟丝。”
他解下烟袋子扔给我,我随手裁了方纸,卷了根烟卷,也凑到烛上点燃,深吸了口,久违的味道,缓缓吐出。吹熄了屋中最后一根蜡烛。
我靠着桌子坐在地面上,吸着烟,漆黑的屋子中,只有我和他手中的烟一明一灭。
“在讲故事前,我还有几句题外话说。你和绿芜固然是夫妻情深,可你别的福晋这么多年也是苦守着,孩子她们一手带大,好不容易盼到你出来,你就如此对她们吗?”
十三爷面前的一点红花开了又灭了,我吸了口烟问:“绿芜祖籍是浙江乌程,你可知道?”
黑暗中,十三爷的声音幽幽传来:“只听她说是江南人,因她身世漂泊,自己不愿多说,我不愿引她伤心,也从未多问。”
“绿芜在很多年前曾给我写过一封信。‘贱妾绿芜,浙江乌程人氏。本系闺阁幼质,生于良家,长于淑室;每学圣贤,常伴馨香。祖上亦曾高楼连苑,金玉为堂;绿柳拂槛,红渠生池。然人生无常,命由乃衍;一朝风雨,大厦忽倾!’”十三爷对朝堂上的事情比我精通,听到此处,手中的一点火红骤然一抖,我轻吸口气,稳着声音道:“浙江乌程在圣祖康熙爷登基之初曾发生过一件举国轰动的大案,因为庄氏修订明史时沿用了明朝旧称和年号,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参加庄氏《明史辑略》整理、润色、作序的人,及其姻亲,无不被捕,每逮捕一人,全家老小男女全部锒铛入狱。与此书相关的写字、刻板、校对、印刷、装订、购书者、藏书者、甚至读过此书者,莫不株连。当时被杀的有七十二人,其中凌迟处死的十八人,充军远方的有数百人,受牵连入狱的两千多人。因此而家破人亡,骨肉飘零者不计其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