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在荆兰安掌心中融化,这大抵是他们见到的最后一场雪了。
澹台烬问:“姑姑想念周国?”
“谈不上想念,但是落叶归根,每个人生来就有自己的根,重回故土,十分感慨。”荆兰安道,“说起来,殿下先前问我要了一份结春蚕,但是结春蚕的解药并不好配置,族中圣女前几日,用仅剩的雪莲花瓣,配置出了一份解药,殿下可否需要?”
她拿出一个精致的青玉瓷瓶,也没问澹台烬到底把结春蚕用在了谁的身上。
澹台烬接过来,瓷瓶温暖,他下意识摩挲片刻,随后说:“用不着。”
他抬手,把解药扔进河水中。
“殿下可有兴致对弈一局?”
澹台烬说:“可。”
他掀开大氅衣摆,坐在荆兰安对面。
荆兰安执黑子,他执白子。
“殿下,姑姑鲜少过问你在大夏的事,当年我派刘氏去照顾你,后来我听说,刘氏疯了。”荆兰安落下一子,“她可有保护好你?”
白子落下,带着杀伐之气,想起冷宫中那个疯掉的奶娘,澹台烬神色不变:“你怀疑是我逼疯她的?”
荆兰安沉默半晌:“当然不是。”
澹台烬把玩着一颗棋子,冷不丁扔出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你怀疑得没有错。她起先没疯,还想着保护好我,盼我有一天能回到周国,继续当皇子,她能苦尽甘来。”
“多么可怜的想法,明明深处炼狱,却还盼着有一日能逃离出去。冷宫的日子太漫长了,她终于意识到,这想法愚蠢。”
“大夏的五皇子,喜好娈童。”澹台烬冷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荆兰安脸色一变。
“殿……殿下。”
澹台烬落下棋子,清脆一声响,他撑着下巴回忆:“刘氏在我饭菜里面加了点料,可惜,那一顿太丰盛了,丰盛得我承受不起,我把饭菜给她吃了,带她去了折桂苑。”
“姑姑,你恐怕不知道折桂苑是什么地方,宫中腌臜的老太监,就在那里生活。”澹台烬怜悯地弯起唇,说,“刘氏进去后,回来便疯了。”
荆兰安闭上眼睛,悲哀地说:“殿下,是我不好。”
澹台烬摇头,他落下最后一子。
“你输了。”
荆兰安看向棋盘,都说观棋如人生,落子便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澹台烬手中的棋子杀伐果决,且他完全不在意兵卒的死活。
他的棋子死的多。
但他是赢的人。
澹台烬没了来第二局的兴致,他兀自起身,回了船舱。
荆兰安把棋子一颗颗捡入旗盒,纵然养育过澹台烬,她却完全不懂他。
比如苏苏的事,她跳河以后,荆兰安以为澹台烬会派人追捕,或者救她,然而这么多天过去,他无动于衷。
这份冷漠,让荆兰安的指尖,泛起几分凉意。
天色将暗,水面上,隐隐出现另一艘船的影子。
荆兰安站在船头,看向那艘船,有人低声说:“夫人,是接应的人。”
荆兰安说:“这几日劳顿,让殿下好好休息一番,吩咐下去,今晚厨房准备丰盛些。我前几日买的名伶呢?”
没多久,一个妖娆美丽的女子,柔柔匍匐在荆兰安脚下。
荆兰安道:“听说你还未开过苞,但是该会的,应当都会。好好伺候殿下,让他高兴些。”
惜琴羞涩又期待道:“是。”
她见过殿下,那般好看,连自己都自愧不如。想到能陪伴那样的男子,她的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惜琴袅袅婷婷走后,丫鬟出现在荆兰安身侧。
“殿下会用吗?”
荆兰安说:“无所谓。”
她的手指点了点心口的位置:“这里没有人,什么都是无所谓的。”
但倘若心中有人。
荆兰安心想,也许,她可以盼着,事情不要如此令人绝望。
惜琴推开房间。
黑衣少年,盘腿坐在塌上。他闭着眼,黑色的睫如漆黑鸦羽。
见有人进来,他睁开眼。
惜琴阅人无数,但是第一次被一个人的眼神,看得腿微微发软。
她有点儿害怕,却也觉得,更加倾慕眼前的男子。
惜琴跪下,膝行朝他靠近。
她红唇微微颤抖,吐露出令人怜惜的话语:“夫人让奴来伺候殿下就寝。”
澹台烬说:“兰安让你来的?”
“是。”惜琴的手,解开腰带,忍住心中悸动,褪去衣衫。
女子的肌肤接触到冰冷的空气。
她的身材很好,皮肤也白,拥有一具能勾引任何男人的身体。
惜琴以为会在澹台烬眼中看到浓烈的情.欲,然而他无悲无喜,看她仿佛在看一滩死肉。
她极力引诱他,忍不住去看他脐下三寸有没有反应。
然而少年平静如斯,他薄唇微勾:“怎么?很诧异?”
惜琴慌张之中,连忙跪下。
她难免怀疑,对着女子美妙胴-体不会起感觉的殿下,是不是……
澹台烬抬起手,鲜血落到惜琴肩膀处,一只黑色的蛊虫,从女子身上爬了出来。
惜琴看见蠕动的虫子,想尖叫,却发现自己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夜朝阳。”澹台烬捏住蛊虫,叹道,“真令人伤心,兰安想让我死得快活些。”
他嘴上说着伤心,眼中却并无半点难过。
一只赤炎蜂,从惜琴头颅中飞过,她瞪大眼睛,直直倒了下去。
到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澹台烬面无表情,从尸体旁走过去。
冷宫十四年,他什么没有见过?
澹台烬没和任何人说过,世间万般,在他眼中,不过枯石草木,黄土骷髅。一瘫死肉而已,他连动容都做不到。
未来,也不会为任何一具肉-体难以自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