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眼睛一眯,指着上面那“狮猫六只”四字,问道:“这狮猫如今在何处?”“禀右相,还在礼部。”
“带我去看看。”
“右相,听闻左相已在赶回来的路上,许是下午便能抵临安,太后已设宴相迎,右相是否准备入宫?”
留梦炎道:“本官为国事操劳,晚些再赴宴无妨。”
“是……”
到了礼部放礼物的偏堂,下吏一推门,便听到了猫叫声。
留梦炎首先见到的是六只笼子。
他当即便冷了脸,转头喝道:“谁教你们这么安置的?!送到汴京的御猫关在笼子里养?”
“小人知错,这就去备间屋子。”
留梦炎近来少有如此上心的时候,径直走到笼边,向里面看去。
同时,他脑子里回想着北面的吩咐。
“那猫十来岁了,算是只老猫,双目湛蓝、双耳带粉,通体雪白雪白。”
“双目湛蓝?湛蓝……小于菟……喵……”
只见这身着紫袍的重臣在笼子前蹲下,喵个不停。
“喵。”
“小于菟,小于菟……”
因怕举灯笼会吓着笼子里的猫,好一会儿,留梦炎在反复确认之后,确定了笼子里并没有双目湛蓝的猫。
他不由大怒。
“好个谢堂,如此无能。以庸碌外戚镇抚京畿,无怪乎社稷沉沦若斯,简直不可救药!”
宋军焦山大败、王?怪罪于他,他尚且没有如此生气。唯独此事干系到他能否在新王朝攀上靠山,岂能不怒?
~~
谢堂其实已经派人北上求见,先递出礼单,只等李瑕同意见使臣了,再请留梦炎押送珍宝往开封。
待信使离开,他负手站在大门处,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年少读史,读不懂秦桧,骂他倡和误国、奉事仇敌;唯到中年,方知保全之不易啊。”
“相公,右相到了。”
谢堂回过头,见留梦炎连轿子都不坐,匆匆从礼部往这边赶来,遂道:“备茶,请右相到公房相谈。”
“是……”
今日备的茶叶是天目青顶,谢堂一边品茶,一边道:“若真向北面称臣了,每年还得向长安进贡茶叶,思来叫人伤心。”
留梦炎没心思与他闲谈,开诚布公道:“我去打听了,当年瑞国公主未出阁时,曾在宫中养过一只猫。找到这只猫,我方有把握请公主出力保全社稷。”
谢堂笑道:“右相说笑了,这都是小事,只要礼物能让公主满意……”
“公主是念旧的人,唯想要那只她养过的猫。”
“这有何区别嘛?”谢堂不以为然,道:“议和是大事,但礼物有百千件,右相未免也太过在意这点细节了……”
留梦炎恨不能直接告诉谢堂自己已得到了北边的吩咐。
但谢堂是外戚,身份毕竟不同。
“谢兄,你不明白公主的心思,此事听我的,可好?”
“右相啊,非是我不听你的,可你看看,你我堂堂国之重臣为一只小猫争执,岂不荒谬?”
“只说你抄了葛岭别院时是否带走了贾似道的猫、交给你养的外室……”
“你敢查我?!”
谢堂不由大怒,倏然起身,震惊地看着留梦炎,全然不明白他为何如此。
须臾,他平静了些,放缓语气,道:“右相,我虽镇抚京畿,却不至于与你争权。”
“我不管你从贾似道的宅子里带着了多少宝物。”留梦炎已冷了脸,道:“我只管那一只小猫。”
“唉,右相未免太较真。”谢堂无奈,重新坐下,道:“那葛岭别院里多的是奇珍异兽,仙鹤、孔雀、金丝雀、白面猢狲,只说纯白色的狮猫便有十来只,我哪知你要找哪只?”
“带我去辨认。”
谢堂目露怀疑,深深看了留梦炎一眼。
想来,留梦炎之所以如此,怕是想找个借口查自己贪墨贾似道家产之事,为何呢?
想到这里,谢堂悚然而惊。
他已明白了――如今天子中风、口不能言,谢太后听政怕是损了一部分人的利益,留梦炎怕是已经投靠了全皇后,想要扳倒太后。
“右相稍安,若真想找只小猫还不简单?我明日便将那些猫儿带来给右相,又何必到我的别院去?”
留梦炎当即便意识到谢堂在怕什么,心中一哂,只觉荒唐。
就凭这些废物,永远只知猜忌、顾虑,连这么一桩芝麻大的小事都做不成,还能指望他们救大宋社稷?
不可救药。
……
离开了两浙镇抚衙门,留梦炎坐上轿子,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
他暗忖道,谢堂既已起了猜忌,说是说不清楚的,只怕谢堂今夜就要转移证据,别反而把康妃娘娘要的猫给埋了。
“不如联络舆情司,给这废物一点颜色瞧瞧……不妥,倒教他们小瞧了我。”
想到这里,留梦炎回到家中,当即便招过他的妻子。
“你马上去吴山谢宅拜访,告诉谢家夫人,谢堂在里仁坊养了个外室,那院子端的是金碧辉煌,奢华至极。”
“官人,这是做甚?”
“去。”留梦炎又招过小厮,吩咐道:“持本相令符去临安府,调一队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