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曾去过西塞山吕宅,抄没了吕家财物,不愧是富可敌国。如今九江竟还有能让吕师夔舍不得抛弃的家财?”
“禀陛下,舍不舍得暂时还难以断言。”吕文焕向李瑕拱手,道:“吕师夔之前不降,想必还有寄望于贾似道之意,如今贾似道驻于下游而不援九江,臣亦不知他将如何决择。他若不降,无非战或逃而已。逃则往东与贾似道汇合,或携家财南下,皆有可能。至于战……”
姜饭道:“他敢一战?”
吕文焕面向李瑕,语气很真诚,道:“臣斗胆,九江北倚长江;南倚庐山;东有鄱阳湖;西有赛湖、八里湖。若无雄壮水师,只怕难以攻克……当然,王师浩浩东来,早晚必能破城,但具体要几时,臣不敢断言。”
这又是高长寿围襄阳城时的情形,吕师夔未必会顽抗到底,但很可能会借助九江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来守一段时间,以与唐军谈条件。
史俊便道:“吕公与我推演如何?”
“史公请。”
众人皆来了兴趣,纷纷让开几步,围着史俊、吕文焕。
史俊先摆了兵棋,侃侃而谈道:“王师至,先下鄱阳湖,载步卒登庐山。”
吕文焕则是以吕师夔的角度来执兵棋。
在襄阳,他被高长寿攻破了城池,今日则是一个他找回颜面的机会。
哪怕在真正的战场上吕师夔败了,没关系。但沙盘推演,他吕文焕必须胜。
他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捏起一枚兵棋摆起来,且挤开了史俊方才摆上的那枚。
“吕师夔自幼长于军中,兵法娴熟,不会忽略守鄱阳湖,当以武定军都统制王达驻水师于此。”
恐不能让诸臣信服,吕文焕还详细说了武定军以及王达的详细情报,其后才继续排兵布阵。
“同时,以都统制高邦宪屯兵庐山诸山峰,占据高处,以石砲、火器助守湖泊与城池……”
说着,吕文焕盯着史俊的脸,缓缓伸手,拿掉史俊方才推过来的一艘战船。
史俊看了李瑕一眼,见李瑕并不反对,神色便凝重起来。
沙盘推演继续,随着两人的对话,沙盘上的小旗不断变换,不停有船只被拿下来。
不时会有臣子质疑吕文焕。
“吕师夔岂有这样的兵力?!”
“王师一路攻来,上游自然会有兵力撤到九江。”
这个可能,吕文焕之前就没有提到过。
也就是开始推演了、为了争面子了,他才会将这些原本被疏忽的细节努力再想出来。
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史俊在看着地图良久之后,摇了摇头,叹息道:“一年未能攻下九江城……我输了。”
殿中许多人都不服,纷纷转向李瑕。
“陛下,吕文焕该是取巧了。”
“战略上,吕卿没有错。”李瑕道。
他方才站在一旁看得很认真,认为吕文焕的整个战略确实是能做到的。
当然,吕师夔的统帅能力如何另说。
众臣们自然也能想到这点,立即便有人道:“臣不认为九江城能守住一年,毕竟守城的是吕师夔,而非吕相公。”
吕文焕连忙谦虚道:“不过是推演罢了,作不得数。”
“……”
众人又议论了一会,才注意到李瑕、韩祈安、姜饭等人已围在殿侧的桌桉旁,看着文吏们整理方才沙盘推演的过程。
“还有一个人需让高长寿多留意,江州知州钱真孙,依方才所言,此人乃守江州城池时一个颇重要的人物……”
整个战略的讨论还需要整理。
但将要传递到长江战场的圣旨却已能初窥端倪,李瑕没有遥遥指挥战场,而是尽可能把更多的情报递过去。
吕文焕见此一幕,心知吕师夔必定守不住一年,至于多久就不得而知了。
关键是,他还不知道自己得了李瑕多少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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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一日,唐军水师已在江陵重新整备完成,顺江而下。
短短三日之后,权知汉阳军王仪以城降。
其后,如吕文焕所言,诸州县望风而降。
四月初七,宋京湖、四川宣抚使权知鄂州事张晏然以城降;
初九,黄州都统制程鹏飞率军迎击高长寿,败逃。十一日,携知州陈奕以城降;
十三日,蕲州降……
宋军长江上游防线崩溃的速度比所有人预想中都要快。
出征不到半月,高长寿已抵九江城下。
这是上一次李瑕攻宋并未达到的地方,而唐军的船只与兵力已比离开江陵时多了一倍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