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相公所言甚是,阿里不哥无能之辈,何需王上亲往玉门关?”
“王上,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今王上已身系天下,岂可再如当年一般轻身犯险?该稳重些才是啊……”
“千金之子?”李瑕琢磨着这几个字,看向董文用,道:“当年忽必烈伐大理时,你大哥、八弟就在他身边,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情况?”
董文用一愣,俯身行礼道:“是。”
“给大家说说。”
“绕道吐蕃,穿蚕从数千里而至大理,死者十余万。”
“具体说。”
“是,大哥说过,他随忽必烈经满陀城、懋功、泸定,过大渡河,这段路是最凶险的,万丈悬崖之下就是急流险滩,大哥所带的精锐亲兵四十六人至泸定时已死得只剩下两人,食物用尽,只能生吃腐烂的马肉……”
“忽必烈也亲自过去了?”
“他是被郑鼎背过去的。”
李瑕沉默了片刻,道:“我不希望我在你们眼里比忽必烈还娇贵。”
“可是蒙哥亲征死了!”
杨果一直没说话,看了李墉好一会,终于还是站了出来。
“请王上也莫怪臣等啰嗦,臣等也是关心王上安危。如今已非当年立业之初,王上又是这般亲自训练一百人,又是想领着他们去玉门关,着实不妥。”
“杨老,我训练选锋营不是因为想要轻身犯险,恰恰相反,我是因为爱惜性命。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不是吗?”
“还是请王上三思。”
最开始告状的杨起辛出列,道:“既然这次诸公都觉得不妥,不如请王上晋升选锋营将士往各军中任职如何?臣虽老矣,愿随董相公往玉门关。”
有一瞬间,李瑕稍稍皱了皱眉。
他听得出那句“既然这次诸公都觉得不妥”背后是何意。
杨起辛认为,这次是他错了。
再环顾一看,会发现其实堂上众人都没有恶意。
他们都是为了他好,都是为了基业好。
只是他们觉得李瑕不应该再这样亲力亲为地做某一桩小事,作为秦王,更重要的应该是“坐镇”,坐在那里镇着人心,让手下人去做。
贤主最大的作用应该是让人安心,保证治下的安全稳定。
最好再纳一个江南仕女,既能平衡各派系,又能提醒李瑕注重礼仪,还能收收心,少到城外角斗,既危险又耽误时间。
……
“我想要成为一个贤主。”李瑕开口说道。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包括初次参与这种议事的杨起辛,这句话已坦然表露了不愿称臣于宋的野心。
“我很愿意听从诸君的建议,真的。我也并不叛逆,因为我需要你们的辅左才能成事,但……”
“王上!恳请王上收收性子,莫再以身犯险了。”
在这个议事堂上,几乎没有人这样打断过李瑕说话,至于“收收性子”四个字,更是隐隐表露出了对李瑕这次做法非常不认同的态度。
“但我认为,不是每件事都听诸君的建议才叫贤主,此事我意已决,就不必再劝了,也请诸君相信我。我考虑过的不仅是你们所考虑的范畴,我认为西域之事是我们国力反超蒙元的机会,甚至事关我们的存亡。就这样,都歇了吧。”
众人看向李瑕,一时无言。
倒不是辩不过他,而是感受到李瑕竟如此平静坦诚,并非是用暴怒或威严,也并非用拉拢一方或各个击破的办法来镇住他们。
李瑕只是开诚布公地把想法说清楚了,并继续保持着坚定的态度,只此而已。
那他还是不是贤主?
选锋营是他的个人消遣或是国之利器?是否亳无用处并且浪费精力?
这些问题众人一时也没有答桉。
分歧在所难免,李瑕还是保持他的自信与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