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川蜀包括汉中在去岁倒算是丰收。
虽说经历了被蒙军杀戮一千万人,如三十年以前那样供应一百五十万石军粮的硕果不可能再做到,但李瑕还是征收了近三十万石粮食。
这可称得上奇迹般的产量,也是他执政以来初次有所积累。
但若不是忽必烈掉头去打阿里不哥,三十万石粮食根本也不足以供应战事持续下去,算上路途上的损耗,也许两个月、三个月就一干二净。
若不是运气好,凭什么扛?
运气好攒下这一点钱粮,还要修水利、建城防、增加军备、铺桥修路,还要积累粮草应对以后蒙古的举国攻势……
能拿多少再去打兴庆府?
韩承绪表达出这个意思之后,语气渐渐郑重。
“如今攻兴庆府,所费几何?便是攻下兴庆府,两三年内所获钱粮几何?可有助于王上到时抵抗蒙元大军攻势?”
李瑕道:“若是要算这个账,那必定是亏的。不说两三年,我们若占下兴庆府,五年十年内必然是要一直付出更多的钱粮去守这个地方,维持它的秩序,这一仗,绝对是不划算的。”
土地绝不是越多越好。
包括大理、西夏,宋军并非是打不下来,而是不划算。
为何打了胜仗还要议和?这看似荒唐的情况背后是宋承平年间衮衮诸公的权衡考量。
这些地方种出的粮食,就是远远少于要占据它所要耗费的粮食。
蒙军解决这问题的办法就简单得多。
屠杀。
攻下一城便屠一城,抢掠走金粮珠宝粮食物资,将人都杀光。因此蒙军越战越强,无一国可与之争锋。
李瑕就显得很傻,这些年占了太多的地,却一直没有足够的兵力与钱粮去守。因此捉襟见肘,困难重重……
“但打仗不能只看划不划算。我们必须打兴庆府,之后才能打河套。占据了河套,才算是抢占了胡虏南下的跳板。要的是这个战略位置,那么消耗钱粮便是值的。何况眼下蒙军主力并不在中原,这一仗我们承受得起。”
韩承绪的本意并不是反对打兴庆府,而是提醒李瑕还有多少可用的钱粮。
李瑕既然心里有数,他便停了下来,看向董文用。
董文用已看完了两封信件,沉吟道:“去岁郝天益打探到合丹率五万大军驻扎于九原城。如今又接连有情报说太原空虚,那有无可能蒙元想要引诱我们?”
他如今说“蒙元”“我们”已是十分自然了。
“既然军情司、河西经略府都认为九原城空虚,此事可以确定。”李瑕敲了敲桌桉,又强调道:“别忘了,对于忽必烈而言,草原比中原重要,这是一定的。”
众人沉默了一会。
他们都生怕李瑕说出要亲征兴庆府。
理由太多了,既是担忧李瑕的安危,认为如今以秦王之尊已不必亲赴战场,也害怕因为李瑕亲征而将战况扩大。
而且李瑕虽时常听取旁人的建议,但其实一贯有主见,一旦心意已决,怕是没人能劝的。
此时,眼看着李瑕已起身,马上要下达命令,众人愈发紧张。
陆秀夫不自觉往前一步,已准备好了劝谏。
好在李瑕开口只是道:“那便依河西经略府所请,允李曾伯出兵攻兴庆府,调十万石粮草支援河西,诸公以为如何?”
众人不管是否心疼这批粮草,却还是都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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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之后,韩家父子回到家中书房,韩祈安便道:“前阵子看王上每日总问蒙古消息,又编练了选锋营,我便觉得他是摁捺不住了。”
韩承绪慢腾腾地在椅子上坐下,开口说话也是慢腾腾的,道:“王上的刻苦勤勉是骨子里的,但凡有一点余力,他都想要用尽,不愿停,不愿歇……但今岁不论想打何处,能调出来的也只有这十万石粮草了,用完了,也省得再记挂了。”
这句话透着他对李瑕的了解,有些无奈,又有些释然。
总之就这点家底花光了,由李曾伯去打兴庆府,李瑕不想安稳也只能安稳了。
“是啊,开了年便常在记挂阿里不哥与忽必烈之事,远隔五千里的战事又能与关中有多大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