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间又感到绝望,心想李瑕公开造反了,满朝重臣还只想着排除异己。
谢道清平时最支持贾似道,但这次不一样。
这次事情闹得这般大,几位重臣们说的又实在有道理。
中间说了许久,谢道清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她反正是被说动了,想罢了贾似道,用叶梦鼎、江万里为左右丞相。
当然,她也没那么坚决,因此问全玖的意见,若是态度一致,那就合力给官家施压。
官家软弱可欺,党争就是看谁更能控制住官家。
朝臣、太后、皇后合力,借着这次贾似道被李瑕吓退的机会,该能掌控住官家了。
“皇后认为呢?”
全玖思索片刻,想到赵衿之死,想到自己流掉的那个孩子,终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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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臣们这次是卯足了劲对付贾似道,不仅说服了谢道清,其余事项也推进得很快。
私下里,他们放任风声传出,仿佛李瑕真的是因为贾似道柄国专权,不得已才自称秦王。
明面上却仿佛天下太平,既没有什么柄国专权、也没有叛乱自立,只有大破蒙虏,特册封李瑕为秦王。
当然不敢在官面文章上把矛头指向贾似道、李瑕。
不能撕破脸,得先稳住这些奸臣、叛贼,也就是先稳住了国势,之后再设法罢免贾似道。
借由为吴潜平反之事。
吴潜的罪名在于,“忠王之立,人心所属,潜独不然”。那一般而言,只要赵禥在位一日,他都休想平反。
但朝臣们总有办法,指出当时吴潜亦支持立忠王,是贾似道党羽侍御史沈炎、孙附凤、萧泰来、刘宗申等人凭空捏造,诬陷并残害吴潜。
他们没有直接把矛头指向贾似道,而是在数日间定了这些贾党党羽的罪名,追复吴潜原官。
之后,朝廷再次下诏,任吴璞为成都府通制,任吴琳为夔州路镇抚使,任吴潜女婿奚季虎为钦差大臣往关中管理农营田事……
如此一来,既顺着李瑕的意思,安抚住了这个叛贼。又显得朝廷还有权威,能派遣官员往秦王治下。
贾似道也未反对,仿佛真是戴罪在家,实则是知道只能向李瑕妥协,由朝臣去受这些窝囊气。
而朝臣们也趁势打压贾党党羽。
这场争斗中,李瑕自立,但名义上却还未完全脱离大宋;贾似道暂避锋芒,让别人去担责任,但也默许了势力打压;朝臣们开始对贾党反击,但也承担了来自李瑕的压力。
三方都在谋取利益,但也都有妥协。
政治本就是在妥协中牟利,最可怕的反而是妥协不了,必须撕破脸的时候。
……
在这个过程中,陆秀夫渐渐理清了他挽救社稷的思路,且得到了江万里的支持。
“学生以为,不该只将李瑕视为叛逆。
大宋有岳武穆,本可收复中原,奈何失此不图,冤杀遂闻,可谓亡国之祸源;今李瑕有岳武穆之能,却惧步其后尘,朝廷安可再以叛逆视之,自毁长城,则宋必亡。
忘靖康之国耻,弃半壁江山、臣民而偏安一隅,恐功高之臣而论功行戮……忘亲之罪,任相之非,定都之失。此昔日杀岳武穆之因,今促李瑕叛乱之由。
欲救社稷,当拨乱反正。请陛下还都中原,视功臣如手足,方为正理,方为大义,方为救国之道。反之,不求天子振作,唯恐臣子功高,岂非亡宋之本?”
陆秀夫这一番话到最后,座上江万里、家铉翁皆喟然长叹。
他还是坚持那个主张。
在旁人只想着怎么除李瑕的时候,他还是想通过君臣之义使李瑕不叛,推持住大宋社稷。
这条路很难。
但江万里、家铉翁也没像旁人一样马上就告诉陆秀夫“这不可能”。
“也好,何妨一试。”江万里缓缓开口,道:“拨乱反正,可分为两步,一劝李瑕反正,二拨朝堂之乱……”
他们已有了挽救社稷的思路。
接下来,江万里会在朝堂上扫除贾似道这样的奸党佞臣,之后规劝天子,不可再奢侈无度、沉溺酒色。
而陆秀夫则可带着朝廷的诏令与诸公的规劝信再往长安,说服李瑕莫要颠覆大宋社稷,哪怕是奉天子而柄国。
顺利的话,还都长安,由朝廷忠义之士以理法约束住李瑕。
他们当然也知这很渺茫,但哪怕只有一线机会,总好过贾似道的公田变法,也好过祸起萧墙大宋君臣内战,更好过亡国。
为臣者,尽力保社稷、生黎安稳。
……
七月初一,陆秀夫登上了西进的大船。
船上有往长安传旨的使者、有往川陕为官的吴潜党人。
有人觉得这艘船是大宋朝廷粉饰太平的遮羞布,也有人认为这是维持社稷安稳的最后努力。
人各有志,对此的看法当然不同。
邓剡前来送陆秀夫,也带来了不少好消息。
“官家已同意罢免贾似道,拟叶相公为左相、老师为右相。盼老师能扫除朝中佞气,规劝官家励精图治……”
“官家真答应了?国势到这一步,官家终于警醒、振作了。”
陆秀夫不由欣喜。
他对官家的要求不高,能每日上朝、勤于政事;能裁撤宫中用度,倡行节俭;能轻徭薄赋,爱养百姓;能与民休养、劝课农桑;能宽弘大度、优待功臣……只要做到这些,也就足够了。
三十年战乱,百姓太需要休息了。
当今官家不需要效神宗皇帝变法,不需要公田法。
只要不打仗,有叶梦鼎、江万里贤相在朝,有李瑕戍边于外,让百姓好好休养几年,社稷至少也能喘一口气。
告别了邓剡,陆秀夫走上江船,看着大船扬帆,感到大宋又有了希望。
他迫不及待想要去告诉李瑕……天子能容秦王,那不需要打破重来,君臣相得,也可以保社稷江山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