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不同,他沉稳刚毅,进殿之后并非是往上首一坐,而是直接走到众人身边。
众人都不自觉地因大汗的威仪而低下头。
忽必烈时年四十七岁,正当壮年,举手投足都显得那样富有力量。
他指了指地图上济南、益都的位置,直接开口说起政事。
“李璮的反叛影响很大,牵连了很多汉人世侯……”
随着这一句,指尖扫过东平、毫州、开封、洛阳、南阳、太原、保州……
这一句话,便叫殿上的这些人明白了局势的严重性。
忽必烈没有让这些最忠心于他的臣子们去猜,很快,他便清晰地讲出了他要什么。
“还没有完全解决阿里不哥,李瑕又在西南作乱,如果过份追究这些汉人,很可能会把他们逼反,汉人有一句话,狗急也会跳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这是在向他的蒙古势力们表明他的立场。
先声夺人,把基调定下来,以免这些蒙古大臣不停叫嚣要打压汉人。
果然,忽鲁不花马上便喊道:“我伟大的大汗,你对这些汉人太过于宽容了!”
“大汗有明智的考虑。”耶律铸应道,“长生天赐给了大汗无比的智慧,不需要你来质问。”
他其实信道教,但总归用长生天堵住了忽鲁不花的嘴。
忽鲁不花闭了嘴,忽必烈这才道:“你们说我太过宽容,但我告诉你们,治国要像分牛肉一样,一刀一刀慢慢地来。”
“大汗,是我太急了。”忽鲁不花道。
虽然忽必烈心里已有了主意,但还是环视了众人一眼,道:“你们来说,该怎么办?”
塔察儿道:“大汗还要再讨伐阿里不哥,但如果诸王问大汗如何保证他们的利益,又该怎么办?必须得打压汉人。”
他原本是蒙哥派来代替忽必烈掌漠南兵权的,但蒙哥一死,他又是第一个支持忽必烈的宗王,因此很有底气。
律耶铸道:“诸王的封地与五户丝都不会有变化,他们的驱口和财产都可以得以保留,大汗的承诺像金子一样珍贵,有什么不能相信的。”
“只怕他们要看到大汗做出行动来。”
“不错,李璮敢发动这样的叛乱,如果大汗不处置汉人,怎么让诸王心服。”
“到时阿里不哥又会指责我们的大汗是蒙古的叛徒……”
“汉人们这几年太过份了……”
“够了!”
安童竟是按着刀出列,喊道:“大汗召你们来,让你们出主意,而不是争辩不停!”
他是怯薛长,得以佩刀入殿,此时小脸一板,很是威风。
塔察儿低头不再说话。
他叫嚣时很大声,真到了出主意的时候却没了声响。
忽必烈转头看了安童一眼,眼中闪过微微的笑意,很是满意这孩子。
其实,不论是蒙古、回回、契丹、女真还是汉人,他更看重的还是忠心。
至于行汉制还是旧制,比起臣子们有颗忠心又算得了什么?
换句话说,只有他忽必烈才是最最重要。
这也是他对各个部族的宽仁。
还是耶律铸站出来,道:“大汗,我以为不该继续追究世侯,要继续优待他们。但也要利用他们现在人人自危的心理,一点点削弱他们的实力……”
用蒙古语说这些事很难受,耶律铸的蒙语虽是极好,却还是感到许多词汇的不足。
“可以将世侯治下的民政与兵事分开来治理;调换世侯所在的地盘;给他们升迁高官……此事,宜缓,而不宜急。”
这本就是忽必烈心里的主张,由耶律铸说出来之后,他环顾了殿中诸人一眼,见没有人反对,便问道:“如严忠济这样的世侯,你认为该怎么办?”
“可以招回朝中担任丞相。”
“他若认为我是要夺他的兵权呢?”
“可以由他们的子弟继续掌握兵权。”耶律铸答道:“继续任用他们的子弟,大汗便能从其中挑选出最忠诚的一批。”
忽必烈深以为然,让人拿出几封信给耶律铸。
“你认为张弘略有没有与李璮勾结?”
耶律铸看了一会,看到的是张弘略与李璮的通信从头到尾都是劝李璮不要谋反。
表面上看起来,张弘略很忠心。
但一对比李恒,张弘略这种知情不报、却又故作忠诚的举动……可谓其心可诛。
再想到张弘道投降李瑕一事,张家有太多人已不值得信任。
耶律铸遂道:“张家便是汉人世侯的典型,暗中观望时局。我以为大汗应该给张柔封公爵之位,解除张弘略的兵权,调他回京师宿位,赐他冠服以从宴享。再从张家子弟中挑出最忠心的袭职,任顺天军民万户……”
“你认为谁最忠心?”
“张弘范。”
耶律铸没有太多犹豫,张九郎的忠心是明眼人都能看到的。
这便是他那套办法的一个诠释,升世侯们的爵位、官职,迁他们回朝,挑选他们的子弟袭职,便能更好地拿捏这些年轻人。
忽必烈对这办法大体上是满意的,踱了几步,回过头,道:“你不要忘了西南还有李瑕,如果狗被逼急了跳过墙去投李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