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近来老气了些。
洒脱不起来了。
廖莹中正想安慰几句,下一刻,贾似道转过头,已不再叹息。
“李曾伯近来如何?”
“又上书胡言乱语。”廖莹中道:“他与吴潜私交极好,吴潜罢相时,他便作词相赠,‘堪怜处,怅英雄白发,空蔽貂裘’,因此忌恨平章公,故意刁难。”
“我上次是如何说的?”
“命张若晦弹劾李曾伯,叫他罢官撤职。”
贾似道轻轻敲着桌案,喃喃道:“沿边诸帅,唯有李曾伯、赵葵之威望足以镇住李瑕了吧?”
廖莹中道:“牟子才曾言‘首蜀尾吴,几二万里,今两淮惟平章公、荆蜀惟李曾伯二人而已’,李曾伯确实有能耐镇蜀。”
“牟子才何时说的?”
“有三四年了。”
贾似道摇了摇头,道:“我不愿用三京败事者,又恐李曾伯与李瑕勾结。”
“当不会,李曾伯虽不识抬举,却忠于社稷。”
“拟奏吧。”
贾似道拿起一份奏折递过去。
廖莹中一看,只见上面竟已用了天子官樱
“调李曾伯为陇西安抚制置使,兼知巩昌府”
于贾似道而言,连败于李瑕两次,他亦做了反思与改变,竟肯给与自己不对付的政敌升官了。
总好过于用王坚。
相忍为国。
终于是暂应付了李瑕,贾似道往太师椅上一靠,似乎睡着过去。
这辈子,属近来最受挫败。
但不振作怕是不行了,那位“平陵郡王”只怕犹在川蜀积蓄实力。
贾似道搓了搓脸,再次坚定起来。
“近日少与我再提李逆之事,尽快废和籴、发金银关子、行公田法先将我那两万亩良田充公,为公田倡。”
慈元殿。
全玖坐在那,已是满面寒霜。
她少有将情绪显在脸上之时,平日里皆是不嗔、不怒,永远是那端庄模样。
“皇后息怒,平章公言他亦是迫不得已才劝官家安抚李逆,祸在程相公暗令马千擅动,平章公已尽力”
全玖依旧冷着脸不应。
她其实明白贾似道为何这般做,但还是莫名地怒火中烧。
怒的并非贾似道,而是平陵郡王。
作为赵禥的皇后,她是能最深切的感受到,堂堂赵宋天子的权柄,只怕是远不如那平陵郡王。
当李瑕谋逆的罪证一点点展现在她面前,当李瑕封王、开府,这让全玖忽然想到,嫁给赵禥的决定是如此可笑。
为了什么?
母仪天下?
当年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子才封郡王爵,她这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却是第一个对赵家社稷失去信心的
她忽然很想知道,这般大事,官家到底是如何想的。
起驾,往胡贵嫔所在的宫殿而去,全玖正要下了步辇,一只脚才踏在绵凳上,已听到里面欢快的笑声。
“哈哈,又一个,又一个”
全玖闭上眼,任两行泪水缓缓流下
这日,胡真则已随着关德乘船离开了这纷扰的临安。
船溯长江而上二十余日,胡真一路郁郁寡欢,她舍不得那繁华都会,舍不得半生辛苦得来的家业。
至三陕,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
再到夔门瞿塘关,两岸高山凌江夹峙,水势汹涌,呼啸奔腾。
前方小船先行靠岸。
忽然,听得关城上尽是将士欢呼。
“贺郡王开府建牙!再创功业,扫尽胡尘1
“再创功业,扫尽胡尘1
“”
激昂的呼声回荡在两岸擎天绝壁之上。
胡真一路下船,待见披甲立于关城之上的李瑕,只觉气势陡然一阔。
是夜,军中庆贺。
近十六年不曾歌舞的胡真有些醉了,忽然起了兴致,把从临安带来的那小酒杯一丢,抢过关德手里的大碗痛饮一口,壮了胆气,跑到李瑕面前。
她发了酒疯一般,大声道:“今日方知江南数十年安定从何而来,奴家为郡王与将士们歌一曲,可好?”
“好!好1
军中将士已个个抚掌欢呼。
胡真大喜,裙子一提,便径直起舞放歌。
“”
“王出三江按五湖,楼船跨海次扬都”
唱歌的老妓早已年华逝去,歌喉不如早年间婉转,更多了豪迈之风。
也不知是太醉了,还是本就是风格,故而比不过刘苏苏没能成为当年花魁。
“长风挂席势难回,海动山倾古月摧。”
“君看帝子浮江日,何似龙骧出峡来”
也许是想向李瑕表忠心,也许是真开心,此时置身于与江南全不同的风貌之中,胡真已抛掉所有枷锁,只管借李白之诗歌,唱出心中感慨。
“我王楼舰轻秦汉,却似文皇欲渡辽。”
“”
“初从云梦开朱邸,更取金陵作小山。”
“试借君王玉马鞭,指挥戎虏坐琼筵。”
“南风一扫胡尘静,西入长安到日边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