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
“汉中,陇西,关中,能调出多少兵力攻重庆?”
“调不出。”
李瑕很干脆,道:“算算吧,陇西、关中、大理皆要驻兵,黄河沿线要防备山西之敌,潼关要守河南之敌,武关要守京湖之敌,萧关要驻兵防蒙古骑兵,陇西则无塞可守,只能多驻兵力,防止凉州蒙军入境……”
四川盆地近两百万人口,汉中与利州不到百万,关中、陇西两百余万,加上大理,五百万左右人口,若不算重庆府,只四百余万人口。
这其中,川蜀有许多难民躲在山林中;大理是个入不敷出的地方;陇西地广人稀,短期内收不到陇西百姓的税赋;关中新附,眼下税赋并不多。那这四百余万人,暂时能供养军队的不过一半。反观宋廷,八千万人口供养四十万军队尚且年年困难。
李瑕之前一直是从宋廷吸血,才能保证军需,接下来必须要休养生息,裁冗兵,练精兵,行军屯之策。
这也是他不急着收编蒙古俘虏的原因之一。
穷,养不起。
也不能带着蒙古人到江南就抢掳,愿不愿不谈,蒙人并不忠心于他。忽必烈经营二十年,行汉制尚且要面对蒙古旧派的剿杀。他李瑕若要学蒙人抢掳,身败名裂而已。
总之,算上各地驻兵虽有六七万兵力,但驻兵不能抽调出来,根本调不出兵力来。
两三年内攻了太多的地盘,没有积蓄……
张珏只掐指一算,已算明白了这些。
他转头一看李瑕,见其还是从容自若的样子,问道:“你总不是在与我诉苦,既说要拿重庆,总该有兵马。”
“我们没有,马千有。从重庆府调兵打重庆,不费钱粮。”
这句话莫名其妙,张珏却是瞬间明白了,眼睛一亮,恍然大悟。
他抬手一指,点在地图上钓鱼城的位置。
“招揽钓鱼城旧部?”
“钓鱼城兵力已被整编进合州、洋州、阆州,分属安德军、武康军,能招揽吗?”
“有些难办。”张珏思量着,须臾笑了笑,“但我能做到。”
“好!”
……
两人计议着,语速很快。
最后,李瑕道:“那便请君玉兄先往合州准备,我还须去趟叙州,安抚后方。”
“史俊在叙州?”
“去岁末我以蜀帅之名让他暂代潼川府路,说是朝廷正式任命很快会下来,到今日,他该不安了。”
“大帅这一路南下,是要当说客啊。”
李瑕道:“史俊是文人,不好说服。骗骗他吧,正好马千要以密令杀我。”
张珏道:“二十余护卫太少了,我可从成都抽调两百人随你南下。”
“不必了。”李瑕摇了摇头,“二十余骑我还能一人三马。两百余人,你从哪找出那么多骑术高超之人,便是有,六百余马匹过境,要带的辎重亦不止是翻十倍,干草、粮食、帐篷、甲胃、器械,太招摇了。”
张文静才见过张珏的妻女从后衙转过来,进堂听得这话,便笑道:“义兄可知他有多穷了?一路来的见礼都是我出的。”
“哦?义妹送了见礼?”张珏大喜,“今日又能沽两壶酒,买些野味……”
~~
当日下午,李瑕自成都南门而出,四日,驰至叙州。
他正月初三从汉中出发,三日奔到利州,又七日奔到成都,只停留了不到三日,又四日至叙州,这一路还在几个州县处置了官员。
不可谓不快。
之后十日,李瑕与史俊往庆符县、长宁县以及泸州诸县巡视了一番,再次启程,直奔合州。
他依旧只带二十余骑。
蜀道本就难走,若带的人多了,做事的效率低不提,地方上的无关官吏见了,难免要认出来,难免要招待。
川蜀是贫瘠之地,供养数百精兵就牵扯到数百户人家、上千人之生计,若这精兵不用于驻守地方,只用来追在他身边护卫,不论浪费是多是少,上行下效,风气便不同了。
立业之初,上位者多做一点,多节省一点,少摆些谱,少抖些派头,起到的激励作用不可小觑。
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贫瘠之地,用度当从细处节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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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十,临安。
“必须派兵去重庆府了。”
程元凤脸上满是颓然之色,看着贾似道,径直道:“我可以罢相,但你须保住社稷门户……李瑕不可小觑,最好是你亲自挂帅入蜀。”
贾似道并不愿与程元凤多谈,只挥了挥手。
“我会看着办的。”
这一句话之后,他倚在太师椅上,把玩着准备送给官家的玉杯。
这玉杯身薄如叶,纹理细如丝,将酒倒入,自浮出暖气。
“自暖杯深不待温。”
贾似道低吟一声,心想着只送出这小小玉杯,枢密院之权便已是自己的了。
至于程元凤?
“老废物,当我不知你做何打算?依国制,宰相挂帅出征,若遇弹劾,不问其罪真伪,必须请辞。堂堂宰执去重庆?我怎可能中了你这低劣伎俩?”
一壶美酒倒入自暖杯,一缕清香飘起。
什么货币钱粮,什么功业王爵,已俱在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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