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瑕之所以带了大量的将领,就是因为地形狭长,他需要保证各个伏击点都能独立指挥。
在这一方面,他也比汪良臣有大多优势。
两个多月的布置,为的便是全歼敌方主力
“干!火油!震天雷!”
王益心指挥着用大炮封路,之后抬手一指,指向了山道间汪良臣的大纛。
“老子去你娘的传令昝万寿、瞿文,看到那没有?!主将!火油给我砲过去!快啊!”
他吼到再大声也没用。
真正传递出命令的是那两柄信旗,正在快速指动。
号角声急促。
数里之外另一个山头,昝万寿匆匆抬起望筒看了一眼,大骂一声,亲自冲向砲车。
昝万寿投靠李瑕早,因此去岁就得以兼领城固县驻防兵,相当于汉中以东的驻军,领五百精锐。
他有调兵之权,统兵之权则归城固驻军部将瞿文。
彼此都是蜀帅一系,他们平日相处得融洽,训练得也好,这次才被调了过来。
到了祁山道之后,昝万寿与瞿文各分一半人手,驻两个山头。
他这个县尉似乎是军中最没经验的一个,但好在两个多月来,训练的都是这些事。
事实上,每年川蜀作战都是各州县驻防军集结起来,他们这八千精锐,已磨合得远胜过任何一支蜀中精兵。
此时,武进士的天赋便显示出来。
“石脂火球!快!”
昝万寿抬手一指,迅速调转砲车,对准了汪良臣的帅旗。
“呼呼”
他呼吸很大声。
汪良臣的大纛离他很近。
因为敌军的阵线拉得比设想中长,故而伏击发动之时,汪良臣已行过了刘金锁、鲍三、熊山等人的攻击范围。
“斩将!斩将!斩将!”
昝万寿心里只有这一念头。
他要立大功。
他确定李节帅没看错人,他昝万寿,行!
终于,一个个石脂火球被放在砲车上,火把点燃。
昝万寿冲进士卒当中,与他们用力拉动砲车。
有火星落下,漫天都是火焰发出的噼里啪啦声。
第一拨砲射而出的火球已砸落进蒙古汉军之中。
昝万寿拿望筒又看了一眼,混乱中已不好找到汪良臣,但大纛还在。
再转头,只见瞿文设伏的另一个山头上,已有震天雷向大纛方向砸落。
昝万寿当即大喝。
“继续!石脂火球!”
他不管大炮发射之后到现在这片刻工夫汪良臣躲到那里,眼下先要把火势点起来。
军议时说得很明白——
伏击开始,先封锁道路、击杀敌方主将
“嘭!”
二十余颗石脂火球落下,其中一颗正砸碎在汪良臣面前十余步。
火焰炸开,点燃了好几个蒙古汉军士卒,火苗迅速窜高。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地上的杂草、干粮也迅速起火。
那火球中还流出石脂,流过之处,又迅速腾起大火。
汪良臣策马后撤,还想要下令
“嘭!”
又是二十余颗火球砸落,顷刻便将这一片燃成火海。
汪良臣转头看去,见插着大纛的马车周围火势已不可能扑灭。
“下马步战!攻山!”
他终于下了第一道军令。
“下马步战!攻山啊!”
“轰!”
旗令官还在传令,一颗震天雷正落在他面前不远,突然爆开。
汪良臣才翻身下马,忽然感到腿上一片灼热,低头一看,腿上已燃起大火。
“元帅!”
他就地一滚,已有亲兵冲上来,疯狂扑他身上的火焰。
战马悲鸣,已开始横冲直撞。
“攻山!攻山!”
汪良臣痛得额头上汗水直冒,嘶喊不已。
有亲兵扑着火已被烧起来,惨叫着挣扎着,没人管。周围人要么在疯狂逃窜,要么正在拿沙土帮汪良臣灭火。
“啊!”
被点燃的亲兵倒地翻滚,状若疯魔,想要向同袍求救。
有人拿起长矛,一矛刺出,将他捅翻在地,继续扬起沙土救汪良臣。
“大帅!快走!”
终于,汪良臣挣扎起身,痛得眉头直皱,径直向山地上冲去。
“带我的帅旗!攻山!”
“轰!”
“轰!”
宋军在一个山头抛出火球,在另一个山头抛出震天雷,竟是越来越密,齐攻向大纛。
拉车的马匹受惊到不可控制,缰绳被人斩断。
终于,大纛缓缓倒下,砸落在大火之中。
烈火吞噬旗帜,如长大了一般。
整段山道上都是火。
汪良臣转头四顾,竟只见到一片烈焰,衬得他双眼都是一片通红。
“七弟!七弟!”
他还在狂奔,混乱中寻找着自己的副帅汪清臣。
在更远处的另一座山头上,王益心刚刚用大炮轰塌了山体,堵死了山道。
他端起望筒,望向了敌方主将所在的方向,抬手一指。
大炮缓缓被推动,转个方向,对准了蒙古汉军最密集之地。
“开炮!”
王益心开口,声音已有些沙哑。
他不算一个好的指挥,太过激动了。
好在,虽然吼得再大声也不会有更大的作用,但沙哑的声音也一样有用。
“开炮!”
“轰!”
又是一声闷响,炮弹喷射
“传令下去!告诉我七弟!攻山!攻山!”
汪良臣拄着大刀向山顶猛冲。
他没有了大纛,传令官也找不到了。
何况这么长的道路被切断,他不可能指挥得动全军,只能指望各个将领自发领兵杀上山头,一点点清除伏兵。
换句话说,有无他这个主将,差别已不算太大。
但,他有三万大军加一万俘虏,哪怕只有小小一部分人反应过来也能慢慢扳回局势。
当然,未必是由汪良臣。
反而是汪良臣受到的攻势最凶猛。
“攻山!都给我喊,下马攻山!只有攻山才能活”
“轰!”
汪良臣转头看去。
就在东面百余步远,数十人正被炸飞。
火光闪过。
血肉纷飞,肢体散落一地。
热风迎面而来,带着腥臭、硫磺的气味。
有血雨落在脸上。
身后的士卒大叫着逃离开来。
火球、震天雷、炮火像是永不歇息。
“”
火焰又袭卷到汪良臣身后,他突然有了一个很可笑的想法。
上战场杀敌之人,总有种错觉,就仿佛大将是有强弱之分的,战胜了浑都海,他汪良臣就比浑都海更强或者说,更不容易死。
不是。
战场上每一个人,都同样会死,甚至很多时候,根本就不是死在更强的人手上。
阎王爷没耐心排个名将榜,按顺序勾生死册。
命硬些,命薄些,都很脆弱。
战场上,死,就是突然之间。
汪良臣挥散念头,冲向山林。
他的披风已着了火,他大步奔跑着,像是想逃过火焰的追杀。
然后,火焰吞没过来。
“轰!”
又一颗炮弹击在官道之上,碎肉如雨。
摧肝裂胆。
打仗的胜与败,常常在于某一方认为自己要败了。
已没人再来为汪良臣扑火。
什么一战威震北地,什么收复汉中,兵指利州只剩下凄厉的痛喊。
“啊!”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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