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反对赵禥之声偃旗息鼓,赵禥从荣王之子,成了官家之子,受封忠王。
一剂堕胎药已成灭家之仇……
而这些年,李墉能活下来,显然是受到了一批朝臣的庇护。
那么依照李墉的想法,是不是只有斗倒了赵禥,换一个宗室,才有活路?
……
想到这里,李瑕忽然灵光一闪。
他稍转头,瞥了瞥站在另一列的临安知府赵与訔。
站在李墉的角度来想。
若扶持一个宗室……
比如,打个不太可能的比方,就比如这赵与訔。
赵与訔有十个儿子、十四个女儿,且他深负才干、家教极好,把儿子都教导得很好。
这十个儿子随便挑一个给官家当嗣子,必定都比赵禥好。
于大宋社稷如何有益且不谈。
从李墉的门户私计而言,赵与訔的亡妻也是李家族女。
赵与訔的十个儿子中,有五个儿子都是其李氏亡妻所出……
当然,这是个比方。赵与訔还远远不够格,知临安府只是个“差遣”,临安知府几乎是一年换一个。
且,吴潜势力之中,远不止一个李墉,与宗室有联姻的人太多了。
宗室中,排在赵与訔前面的也太多。
但这就是吴潜“鲸沉于底,终有一跃之时”的意思。
那,这其实也是李墉的意思。
……
李瑕发现,低估了李墉。
本以为李墉是怀着满腔傻里傻气的报恩之心,是要逃到临安玉石俱焚,毁自己心血的。
现在看来,李墉心里有自己的计较。
本以为吴潜若已找到李墉,会立即发作,扳倒忠王赵禥。
不是的。
人家二十二岁中状元,当了一辈子的官。要易储,还能连易了储之后如何收拾局面的后手也不先布置好?
那么,“李墉被荣王捉了”这种说辞,以吴潜的水平,只怕不会信。
为何不问?
极有可能,李墉已见到了吴潜。
吴潜出手保他李瑕,根本就不是被骗了。
而是打算借他李瑕的力。
西湖上的一场谈话,吴潜虽没说服他,但还没放弃……
再推算,今日赵与訔忽然搭话,根本就不是凑巧。
赵与訔也有心思。
这人是吴潜一系,但不是吴潜的最佳选择,排在济王血脉之后,排在光宗、孝宗皇帝血脉之后。
但,赵与訔想得到吴潜的支持,帮吴潜说服李瑕。
今日的寒暄,细想起来,那些亲切笑语,原来只有两个字——
“帮我。”
怎么帮?还是牺牲李墉一人,伪证忠王赵禥不是官家亲侄。
而正是他赵与訔说服了李瑕,让李瑕愿意受吴潜庇护,于是李墉安排完儿子,心甘情愿出面。
赵与訔既出了力气,吴相公是否也该劝劝官家,反正都是大宋宗室亲戚,不论血脉近些远些,该挑个懂事、孝顺、聪明的孩子,以保全宗庙为重……
希望再渺茫,赵与訔也想为儿子们试试。
……
同时,这也是吴潜在初次没能说服李瑕之后,又加上了一个筹码。
“官家不信任你,忠王要杀你。我们避一避,不谋一时,而谋国本。来看看,适合为储君人选的都有谁,赵知府家中四郎赵孟颂如何?他家教好、人品好,他生母是你家族姑、他父亲人很好……”
李瑕动心吗?
有一点。
但他还是没有忘记,吴潜做的这一切,根本上还是在守护着这赵家社稷。
他向吴潜瞥去,只见那个垂垂老矣的右相正站在文官队列前面,像是睡着了一般,其身如枯木,却还在为这赵家社稷苦苦支撑……
~~
一直走神到这里,朝会上礼乐已停。
“众爱卿,谁有本可奏?”
“臣李瑕,有事启奏……”
李瑕双手捧着笏,出列。
他要当众弹劾丁大全。
这其实是他得到来参加朝会的消息时就安排好的,要他把之前的那份奏章背出来。
事实上,就连丁大全要怎么处置,官家与枢密院重臣们都已经连夜商议好了。
朝会,从来不是用来会议政事的,不过是再过一遍流程,诏示圣意。
没多大意思。
……
知临安府的赵与訔高声念着他彻夜审查出的证据。
然则,赵与訔的心思并不在朝会、不在丁大全,而在朝会前的小小偶遇。
这些赤紫高官,哪个还肯多看一眼丁大全?
个个都已经在布局下一场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