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汉中、关中,这被秦岭分隔的两个平野是处在同一个平面的但不是。
汉中比关中至少高了几千丈。
这次一路穿过陈仓道,陆秀夫每抬头看头顶上那望不到尖尖的山崖,都惊叹于秦岭之高。
但直到现在,出了蜀道,向北一看他才知道自己一直都还在秦岭的“上面”。
秦岭之于关中,才叫真正的拔地而起!
“拔地”,陆秀夫咀嚼着这两个字,头皮一阵发麻。
关中平原成了他脚下的深渊,仿佛站在天上看着人间。
“鬼斧神工!鬼斧神工!”
若不收复汉中,只怕他这一辈宋臣,永世也见不到如此恢弘之景。
亲眼一见,才知道何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何谓“铁马秋风大散关!”
何谓“云横秦岭家何在?”
大散关已在身后,陆秀夫发现自己正站在大散关东北方向的一座高山上。
这座山的北、东、南三面都是悬崖,只有西面有条小道上山,而小道的路口在陈仓道窄小的峡谷里。
关中平野上的蒙军如蚁,却攀不上高高的秦岭,只能涌进陈仓道的峡谷。
但他们也不去攻打大散关。
大散关堵在南面,砲射出巨石,砸在蒙军之中,他们却只是冒死冲向这座山,迎着石木在山腰处建砲
陆秀夫看了良久,忽问道:“这是何山?李帅为何驻军于此?”
因为他发现,这個山头并无太大的战略意义。
要想进关中,并不能从这里跳下去,还是要下山走陈仓道,远没有大散关方便。
而且这里地势太高太窄,粮草根本难以运上来,不利久守。
“不知。”胡三省道:“这里根本无用,既不能进,又不能退,也打不到大散关。”
陆秀夫又问道:“那蒙军为何这般强攻?还任我们杀伤。”
“鬼知道。”胡三省摇了摇头,道:“天一亮,蒙军仿佛疯了一样攻,他们觉得人命不值钱吧?真他娘太不值钱了”
陆秀夫望向峡谷里那惨烈的情景,愈发看不懂
凤翔府。
刘黑马还在计划着合兵汪家,与浑都海决战。
偏此时,宋军连续进大散关、白马关、斜谷关、骆谷关、子午关,意图封锁汉中。
这事就很讨厌。
其实,就让宋军抢占了蜀道关隘也无妨,反正宋军也不可能敢出关中;但不抢回来,终究是面子过不去。
故而,曹操与刘备对垒于汉中时,便觉这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刘黑马还是好面子,还是抽调了一部兵力,欲趁宋军立足未稳,抢回这些关隘。
但这日,刘元振却过来禀报道:“父亲,大散关传报,有宋军支援,是李瑕亲自来了。”
刘黑马转过头,十分诧异。
“竖子不去巩固汉中,到大散关来做甚?阴魂不散。”
“他还派人传话,问父亲是否忘了还有俘虏在他手上。”
“无耻之尤。”
刘元振道:“李瑕若不无耻,如何能说出‘阿里不哥诚慕汉家威仪’这等鬼话?”
刘黑马一皱眉,走到堂中另一张地图前。
“推演。”
刘元振上前,点了点大散关,道:“宋军兵力有两千人驻于大散关,李瑕又亲领一千五百人增援。”
刘黑马沉吟道:“只这点人?”
“是。”刘元振道:“且他并未驻军于大散关,而是上了卧虎山。”
“卧虎山?”
刘黑马熟悉地势,但却未听过这山名。
刘元振道:“大散关北面数里,峡谷中有一小路向东,可上卧虎山。此处并非要地,但山高难攻。”
“多少辎重?”
“哨马并未发现宋军携带辎重,他们在山上待不了几天。”
“该死。”
刘黑马轻骂一声,已完全看明白了。
蜀道已成鸡肋,与其出兵去抢占,还不如攻打李瑕有益。
但秦岭那地势易守难攻,要打,需大量兵力、时间。
李瑕显然是要来吸引他的注意,以让宋军在各关隘立足。
这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而是这边还在争一盘珍馐,旁边丢着个食之无味的鸡肋,又冲出一条狗来叼。
暂时让了吧,等汗位之争尘埃落定再一举灭宋
“不必理他。”
刘黑马兴致大减,不耐烦地走开,自去思忖破浑都海之计。
这是争汗位的第一战,重中之重,不容分心。
“父亲,可否让孩儿去?”刘元振道:“若能堵住大散关以北这段峡谷,待宋军粮草耗尽,或可擒下李瑕,救出五弟与二舅。”
“那是蜀道。”
“他的大旗还插在我们头上。”刘元振冷笑一声,道:“既来挑衅,孩儿确实想陪他玩玩。”
刘黑马沉吟着。
这又是阳谋,但确实让人心动,反正也填不了多少人命
卧虎山上。
陆秀夫终于看到了跑过的昝万寿,连忙招手大喊。
“天庆!你可知此山是何要地?为何蒙军如此强攻?”
昝万寿不知从何处弄了一身盔甲,颇为兴奋,抬手一指,道:“君实兄看那里便知。”
陆秀夫回过头,只见一杆大旗正飘扬在高山之上。
昝万寿语气中已与以往有了些不同,有些激动,道:“蒙军是冲着李帅来的,他们这般拿人命来填,是为了围住李帅啊!”
陆秀夫一愣,心头忽有所感,似乎盼着有一日蒙军也能千人万骑只为围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