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篝火旁,杨文安捧着从宋军尸体上搜到的信,一句一句念着。
自有人翻译给莫哥等人听。
“”
“瑕直言,此狗咬狗也。所幸,吕帅已扼大巴山蜀道,严防蒙军南下。只待浑都海兵至长安,扼秦岭蜀道。则,汉中蒙军如入瓮之鳖,至必死之地。
诸君只须再守城数日,蒙军必退。若不退,唯请诸君死节,瑕随后便至。黄泉道上,两万英魂共候蒙军八万瓮中之鳖,值否?是谓大丈夫死得其所李瑕拜上。”
“额秀特!”
“额秀特!”
“宗王,李瑕是故意让我们看到这信的,不要上了他的当!这个被长生天唾弃的奸险小人!”
“够了!”
莫哥大怒,吼道:“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但谁来告诉我,他为何会知道浑都海、阿蓝答儿是阿里不哥的人?!”
“宗王息怒阿蓝答儿钩考之事闹得人心惶惶,他他他他与漠南王不和,人尽皆知,而浑都海驻兵六盘山,本就是为了给阿蓝答儿撑腰此事”
“禀宗王,李瑕此人,本就是细作出身,去过河南数次”
一时之间,大帐中,蒙语、汉语嗡嗡作响,通译已愣在那里。
“额秀特!”
“请宗王息怒,依我看,李瑕是故意吓唬我等,反而可见他心虚。只需以雷霆之势歼灭这些汉中宋军,再出秦岭,还来得及愣着做甚?给我译给宗王听啊!”
忽然,
“报!宋军夜袭”
莫哥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转头在大帐中看了一圈,像是看谁能说一说,为何李瑕那一点点兵力敢夜袭自己这数万人的大营。
然而,那哨马奔到近处,却是大喊道:“报!阳平关急报,宋军偷袭关隘,请求支援”
话音未落,又有哨马奔来。
“报!鸡头关失守!”
莫哥张了张嘴,转头看向地图。
阳平关,通往陈仓道的要塞;
鸡头关,通往褒斜道的关隘。
这是蒙军北撤的道路。
为何汪良臣丢了汉中城之后还能聚起兵力?
因为他把几乎整个汉中所有的兵力都调过来了
从来没有一个蒙古将领认为,宋军会去秦岭蜀道,连汉中都立不住脚,去关陇做什么?
暂时而言,宋军确实没有北上的必要。
但,蒙军有。
李瑕的信确实是要给张珏,只是不忌惮于信被蒙军看到而已。
否则不必让人冒死,直接递话给蒙军就行。
但李瑕不需要递话给蒙军,因为浑都海、阿蓝答儿哪怕不搭理李瑕,也本就是忽必烈的生死大敌。
这不是挑拨,蒙哥死的消息送到就够了。
李瑕的所做所为,已是一场阳谋。
“你们以为攻下汉中,再对付浑都海来得及?那好,我再堵住陈仓道、褒斜道,你们还来不来得及?”
天光破晓,汉中城。
张珏已有了必胜的信心。
他把李瑕的来信抄录了数十份,贴在城中各处,找来人大声宣读。
“将士们听着!这一战,要么我们拿下汉中,要么我们拖死蒙军!简而言之,两个字必胜!”
“必胜!”
“必胜!”
来阿八赤听着从汉中城头上传来的呼声。
他已不敢确定还要几日才能攻下汉中城。
而攻下汉中城之后,又要几日才能打下阳平关?
他闭上眼,想了很久,最后走向莫哥。
“宗王。”
“额秀特,说!”
“宗王该知道,这些兵力是漠南王的,是用来争夺汗位的必须尽快带回去。”
莫哥神色萎靡起来。
他在石子山上受的伤还没好。
蒙哥伐蜀之战,至此已持续了一年,所有人都已成了强弩之末。
哪怕是好战的蒙古人,也对这个死了大汗之后在山地中被围追堵截的战场感到了厌倦。
良久,莫哥开口道:“派一个信使去见李瑕。”
其后,阳平关与蒙军大营间信使往来了几日。
二月初三,莫哥带着四万人北上子午道,向长安进发。
二月初六,李瑕领兵放开了阳平关,回驻定军山。
当天夜里,汪家兄弟迫不及待便领兵西进陈仓道,急赴陇西。
大军被区区六千人吓退,说来丢脸,但他们没有后悔,只感到后怕。
再晚一步,陇西局势就坏了。
因为就在二月初五,京兆消息传来,阿蓝答儿已领兵杀出长安城,直趋六盘山,欲与浑都海合兵。
无论如何,自曹友闻死后十余年,蒙军终于离开了汉中。
“汉中开汉业,问此地、是耶非?”
“想剑指三秦,君王得意,一战东归。”
“追亡事、今不见,但山川满目泪沾衣。”
“落日胡尘未断,西风塞马空肥”
浑身是伤的张珏斜站在汉中城门处,站着站着,忍不住唱起了稼轩词。
忽见前方旌旗招展。
宋军欢呼起来,盖住了那唱词的声音。
李瑕抬头看了这雄伟城池一眼,策马进了汉中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