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北岸蒙军不多,我军可径直杀上岸。”
“如何过沱江?”
“走蒙军浮桥。”李瑕道:“伤亡必然有,但此战必胜”
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
只为告诉朱禩孙这个简单的小办法,李瑕冒险泛舟而下,损失了五十余庆符军士卒的性命。
因为朱禩孙想不到。
他能金榜题名、任一方重臣,绝不蠢。为了溯流而上,他想了非常多的办法。
泸州军这一整天,对抗江流、对抗风力、对抗蒙军,体力告竭犹在死撑,不可谓不艰难。
但朱禩孙就是没能想到从北岸杀过去,因为他估量不出岸上蒙军的战力、判断不出宋军在蒙军箭雨下能否登陆、预算不出泸川蒙军的兵力分布。
这是久经沙场之人才能有的能力。
文官节制武将当然也可以做得很好,大宋朝很多擅战的文官,但朱禩孙不属于这种。
他没有打仗的天赋。
可惜的是,大宋节制兵权的文臣、皇帝们,犯下的比这还愚蠢的、令人更瞠目结舌的小错误不胜枚举。
夜幕降下,宋军并未停止攻势。
血在沱江上的浮桥前泼开,洒入江水。
泸川城头上,完颜石柱闭上眼,惨然一叹。
这一仗,他并未犯任何大错。但还是输了。
也许该趁着北面那一千宋军立足未稳之际,果断带兵杀出,只要在水战未败之前击败对方,还有一丝胜机。
可惜,谨慎如完颜石柱,没有这么做。
他太害怕失败,担心泸川失守,纽璘一言不合斩杀了他。
敢把孛儿只斤氏钉在木驴上处死的完颜氏
“轰!”
北城门被砲石击破,宋军已渡过浮桥,攻进城内。
完颜石柱转过身,下令城内的蒙古骑兵们突围,将战况禀报给纽璘。
他自己却没走,依旧站在那,看着身边的亲卫。
他们都是女真人或北地汉人。
良久,完颜石柱道:“你等,想活?”
脚步声沉重而整齐,宋军穿过泸川城残破的街道,长矛上满是鲜血。
火把映照着断墙,蜘蛛网与灰烬在火光中闪过。
偶尔还能听到一声“额秀特”的吼怒,接着便是惨叫声,那是躲藏的蒙卒被宋军找出来。
李瑕按剑走过长街,远远便看到一身白衣的完颜石柱被宋军按着跪在地上。
“渭南人,金石柱,不得已而仕蒙虏,今愿弃暗投明,归三百年之旧主,伏乞”
李瑕没说话,走过去,拔出剑,一剑捅穿了完颜石柱的胸膛。
他没问朱禩孙。
因为纳降一个完颜氏,在大宋朝会很麻烦。
让完颜氏与韩承绪、杨果这些北人混在一起也会很麻烦。
李瑕不愿沾惹这些麻烦,听都不想听完颜石柱多说。
“将这些俘虏押上、尽快寻找城中是否还有幸存百姓,立刻移至叙州城。”
“李知县,朱安抚使”
“朱安抚使命我全权清理战场。”李瑕道。
他虽年少,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那泸州军小将有些害怕,忙低下头,看着李瑕手里那带血的长剑,心中更添畏惧。
下一刻,李瑕却是拍了拍他的肩,问道:“你们今日辛苦,高姓大名?”
“汪汪大头。”
“名字好记,到了叙州我们开个庆功宴,去忙吧。”
李瑕说罢,转头向南面看去,只见易士英正带着将士向这边走来。
易士英脚步依旧沉稳,脸上满是血迹。
但在火把的照耀下,李瑕还能看清他很不高兴。
“守臣生我气了?”
“李非瑜!你好大的胆子”
易士英话还未落,祝成已“噗通”一下在他面前跪下。
那护膝砸在石板路上的声音极响,正在押送俘虏的汪大头听了身子一颤,都觉得痛。
“请守臣莫怪李知县,若有责罚,末将愿一力承担。”
“你担得起吗?!”易士英径直抬脚将祝成踹开。
李瑕已迎了上去,礼貌地笑道:“守臣息怒,我来担。但当务之急,该是送走辎重人口,撤出泸川才是。”
“你个竖子!老夫”
“时辅,才打了胜仗,为何动怒?”朱禩孙已大步赶来,抚须道:“眼下不是教训后辈之时立刻搜索全城,看是否能找到张都统。”
李瑕身后的杨奔微眯着眼,心头忽有些思量。
仅在战后这几句对话之间,杨奔恍然已有些意识到,为何李瑕总比别人更能打胜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