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一套新的神力体系，一套比帝夋所设‘大道本源神力——神庭——众生信念神力——天宫众神’体系更高明也更复杂的体系。

允许天道借贷，顺便量化宽松。

……

“真狼狈啊。”

“是啊，真狼狈啊。”

天外。

天空中，烛龙发疯一般冲击着天宫最深处的太极八卦图，一抔抔龙血不断洒落，这些龙血化作无边无尽的灵气，朝着各处弥漫。

有三十余道身影站在空中，不断施展出强横的神通，水之大道在帮烛龙疗伤，风之大道在推动烛龙的神躯。

那是天外的神灵们，且是实力不错的那部分。

这般盛景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谁都没有注意到，在下方一处满是焦土的山谷中，有几道虚影正保持着负手抬头的动作，注视着天空中的情形。

在这几道虚影脚下，是一片片破碎的金色符印，此刻这些符印正缓缓消失，化作一股股精纯的神力，汇入这几道虚影之内。

“你们该回来了。”

居中的虚影低喃了声，后面两道黑影一个冷笑，一个温柔地应着，汇入了这虚影之内。

合成了一个身着灰袍帝夋。

随之，他开始‘自言自语’。

“计划挺顺利的，只是提前了一些。”

“你我都没想到无妄子竟有这般大才，天道、好一个天道。”

“唉，贫道就说，其实咱们可以跟无妄推心置腹地谈谈，没必要……”

“他们根本不会想到，帝夋确实是帝夋，但如今的帝夋，除却帝夋，还有一个因自身不甘而堕落的人皇之恶性，是吗，伏羲道友？”

“吾不过是你自我衍生的虚妄秉性。”

“啧啧啧，你如果当年肯将阴阳八卦大道给我，而不是留给这个无妄子，哦不，而不是留给东皇太一，根本就不会发生这些事。”

“吾不过是你自我衍生的虚妄秉性。”

“跟你说这个也没用，三鲜，羲和的滋味如何？”

“真、真不错。”

“你真是最懦弱的我，却是最容易满足的我，这就是贫道留下你的唯一原因。”

帝夋长长地一叹，抬头看着空中那惨烈的‘撞击战’，露出淡淡的微笑。

“虽然刚抵达此处，但也该为回去做准备了，有个女神知晓如何去天内的秘密，动身过去吧。”

“啧，有天宫积累的本源神力在，吾在天外也可横行。”

…

天地内，天宫神池旁，几道身影忙忙碌碌，云中君却紧紧皱眉，在旁不断来回踱步。

不对劲，自己的云梦幻境如何会被这么轻易破掉？

第三神王掌握完整的岁月大道，是最原初的岁月之神，实力绝对是在帝夋之上，他进去都要被困最少两个时辰。

这幻境可滋生无数幻梦，为何帝夋这么快就……

有人提醒帝夋那是幻梦？

除非是有人提醒帝夋，那是幻梦。

云中君沉吟几声，虽然自己没什么把握，也没什么依凭，主动言说此事，也容易被人当做是为自己的失误找补。

但……

云中君道：“两位先忙，我去求见陛下。”

言罢身形化作一缕气息，遁入了吴妄所在的‘虚实之地’。

吴妄此刻面容满是肃然，双手掐印，调动着天道之力不断修补天地封印的破损，此刻本无法分心。

但云中君突然前来，吴妄强行挤出了一点心力，与云中君简单交谈了几句。

云中君说了自己察觉到的这些异样，吴妄目中流露出一二分思索。

“帝夋可能没有归纳所有人格，他在这件事上应该骗了羲和她们，”吴妄低声道，“如果是这般，倒是有可能快速突破老哥你的幻境。”

“可别喊老哥了，喊我云中君就是。”

“人前人后各论各的，”吴妄笑道，“怎么，首领就不能有私交了？”

云中君不由得眯眼轻笑，那张面容之英俊，让吴妄……

乒！

吴妄胸口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响，他怔了下，低头看向自己胸前的位置，抬手抓出了一条极少离身的项链。

轰！

烛龙再次冲撞，吴妄下意识地调动还未能源源不断供给此处的天道之力，面色瞬间变得苍白。

母亲给的项链，那颗冰蓝色的宝石上，满是裂缝。

云中君猛地瞪眼。

“帝夋该不会！”

天外，某处海域底部，一道身影自水神神殿中漫步前行，因水神去相助烛龙，此地并无任何强神，这身影的行走变得简单且了无影踪。

片刻前，他轻松寻到了此处，简单地避开了一处处禁制，抵达了此次最核心的大殿中，寻到了那个静静坐在宝座上，本身已化作冰雕的人影。

冰美人。

帝夋几乎毫无犹豫，一掌拍了出去。

这冰美人竟瞬间崩碎，其内掉出了一颗小臂粗细的冰蓝石。

“神魂全挪去了天内？还真是个狠神。”

这就是吴妄手中项链破碎的一刻。

天地封印的正面，吴妄双目绽出金色光芒，目光透过无穷星空，找到了那座神殿。

星空神殿中空无一人！

母亲……

吴妄手臂在颤抖，烛龙冲击再来，他抬手下压。

看到了，吴妄看到了，大雪山上的木屋中。

苍雪无力地趴伏在蒲团上，一旁精卫匆忙冲了过来，口中焦急地呼喊着，但苍雪的身影在迅速变得虚淡。

一只大手在苍雪背后凝成，似是要将她直接抓走。

“娘！”吴妄失声喊着，身形立刻就要冲出去，但脚下的大阵出现了缝隙，封印在震颤，烛龙的吼声……

“糟了！”

云中君面色一变，身形瞬息间消失无踪。

吴妄瞠目欲裂，本就不多的天道之力被他硬挤出少许，自那雪山之上化作了一束金光，朝小木屋直接劈下！

但他无法调动再多……

帝夋，你敢！

帝夋！

吴妄脚下迈出半步，下方封印突然出现了道道缝隙，天地封印外围、中层出现了大批需要修补的裂缝，似撑不住烛龙下次冲撞。

这一瞬。

精卫急忙护住苍雪想要将苍雪拽走，身形竟也变得有些虚淡。

大手罩下，那绿衣少女抬头看了眼，竟化作神鸟的模样，将苍雪死死护住，口中发出一声啼叫。

那啼叫穿透乾坤，在吴妄耳旁炸响。

“无妄！苍雪大人……”

大手咻的一声消失不见，精卫与昏迷的苍雪不见踪影，那金光轰碎了木屋，却迟了半瞬。

云中君的身影出现在了木屋之上，只能看着那破碎的残骸，以及延伸向地下的空洞。

吴妄脚下一软，坐在封印之上，天道之力涌下。

天宫神池中的神力奔涌而来，终于接入了新封印……

天外，帝夋抓着那只冰蓝石晶仔细打量着。

石晶内囚禁着苍雪的身影，苍雪正怒目而视，怀中还抱着一只小巧的神鸟。

“不急，”帝夋笑道，“咱们慢慢玩，吾还有大事要做，等你想明白了，肯吐露如何回返天内了，吾自会送你回你儿子身旁，一家团圆这种事，谁不爱呢。”

苍雪冷哼了声。

本体竟被帝夋偷袭，这是她万不曾想到之事；冰之本源在这，自己的神魂根本无法逃脱。

原来，这就是钟说的……

“采之天虞兮，吾伴日月而生。”

帝夋唱起了这般歌谣，身形自海水中消失不见。

天内，天地封印旁。

吴妄静静坐在那，双目有些空洞，几道身影站在他身旁，各自低头不知该说什么。

吴妄道：“你们先出去主持大局，我稍后就过来。”

大司命低声道：“这其实已经是最少的代……”

“出去！”

吴妄声音重了些，大司命低头拱拱手，与一旁几名强神化作流光消失不见。

云中君没有通知少司命此事，也怕少司命过来，会让吴妄更觉伤心。

吴妄坐在这虚实之地，感受着封印之力渐渐充盈，感受着烛龙的冲撞越发无力，抬手抹了把脸，手中握的项链刮疼了面庞。

终于，天地封印另一面彻底安静了。

吴妄身周泛起了氤氲的气息，这是此地神力充裕的表现。

他低声唤了声：“钟？”

各处安安静静，毫无反应。

“钟，我知你在这，”吴妄低声道，“出来。”

嘀嗒！

仿佛有一滴水滑落，在平静的水面荡起了淡淡的波痕，一口钟的虚影浮现在前方，侧旁站着与吴妄差不多模样，但身穿白袍的‘钟灵’。

“主人……”

钟灵低声唤着，目中满是歉然。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吴妄声音还算平静。

钟灵低声道：“主人，如果告诉您这件事，您必然会因为考虑这些而无法推行今天的计划，这已经是最弱的代价。”

“代价？”

吴妄抬头看着钟灵，身形突然出现在钟灵面前，双目充血，怒声吼了句：“我娘就是代价？精卫就是代价！”

钟灵低头不语，轻轻抿着嘴。

吴妄抬手捂眼，很快就松了口气，低声道：“抱歉，我……我看着她们被抓走，封印又要出现问题……”

他嘴角在颤抖，喃喃道：

“东皇太一护不住自己的娘，天道首领顾不上自己的道侣。

这算个屁的天帝！”

“主人，您不该对我道歉，”钟灵低声道，“我已经尽可能避免此事，我在您同意后，已经去找苍雪大人谈过。

但苍雪大人拒绝了我的提议，她不放心主人您，想看您证得天帝位。

她要退回天外需要最少半天，而根据我反复推算，以及各类可能性上的总结，帝夋会在片刻内对她本体出手。

我已经把这些都告诉了苍雪大人，她应该也没料到，帝夋能这么快对她动手。”

吴妄颤声道：“所以，你改变了什么？”

“精卫大人也一同去了，我反复通过卦象暗示人皇，才有了精卫大人同去的局面。”

钟灵慢慢抬头，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

“精卫大人是您铸造我时，唯一陪伴在您身旁的存在，她是不会出事的，因为我也守护在她身边。

这就是我能推演出，能让苍雪大人避免死劫的唯一办法。”

吴妄皱眉凝视着钟灵。

“不是安慰我？”

“精卫大人是您的精神支柱，”钟灵凝视着吴妄，低声道，“原本在您成功的那条路上，一路曲折，您与精卫大人在海岛上的结识，成为了您心底的支撑。

您同样进入了大魔宗，花费了十多年的时间成为了魔宗内的执事，花费了二十多年的时间成为了魔宗的宗主。

人域爆发了仙魔之争，死伤无算，您在乱战中崛起，成就了大魔修之名。

这花费了两百多年。

而这个过程中，您虽然有过红颜知己，但红颜知己要么战死、要么离去，每次您遭受打击，都是心底那份关于精卫大人的寄托，让您支撑了下来。

大长老死后，您因为破十凶殿的功劳进入了人皇阁，在人皇阁中挣扎了一百多年，成为了人域新秀。

这个过程中，您的部族有了新的少主，那是您塑造的傀儡，北野也不断爆发战事，您的族人死伤颇多，苍雪大人依然保守着自己的秘密。

您……

真正崛起，成为天地间的强者，是在神农寿元大限之后，您不是人皇，但您掌握了禁卫大军，凭借着对星辰的理解，强行夺舍星神。

主人，我一直在给帝夋看一副画卷，他就是被这副画卷误导，才会迫切赶去天外实行他的计划。”

噹——

一声钟响，吴妄仿佛身处于与天宫有些相似之地。

这是钟诞生那个时间线上会出现的‘东皇登位’。

钟鼓声震耳欲聋，诵经声庄严肃穆，天地间飘舞着无数花瓣。

有成群的先天之灵在飞舞；

有大批大批身穿着长袍的老者站在天空两侧；

一群仙人前，中年面容的季默左臂空空荡荡，背着一把大剑、两鬓斑白，这造型一看就是出自吴妄的手笔。

这不是单纯的一副画卷，而是一个场景，通过这般方式展现在吴妄心底。

吴妄目光流转，看到了一座通往天空深处的金色台阶，见到了那背对众生的身影，见到了身影身旁陪伴的、身着翠绿长裙的美丽女子。

那似是精卫，却比自己印象中的小味精要成熟许多，自身散发着强烈的道韵……

母亲呢？为何没有母亲的影子？

小岚呢？

命呢？

素轻呢？

吴妄道心在颤抖，注视着那道背影。

似乎是存在感应的……虽然这只是东皇钟刻录下的一幕在未来某条可能性上发生的情形，但吴妄隐隐感觉，似乎这就是有感应的。

那背影略微扭头，看了眼众生，看了眼吴妄。

面容一尘不染，长发梳得一丝不苟，目光十分明亮，但这只是最外层。

若仔细感觉，‘自己’的笑容深处带着几分苦涩，明亮的眼底是疲倦，是浓浓的思念。

吴妄静默无言。

这般画面宛若飘舞的沙尘，缓缓消散。

钟灵自沙尘中再次凝成，低声道：“主人，我会照顾好苍雪大人与精卫大人，等您前来营救。

您当前要做的，是稳定三界，将天地彻底稳固，这样才能去用最小的代价战胜烛龙，然后去迎接真正的挑战。

我现在依然无法告诉您那挑战是什么。”

吴妄点点头，低声道：“你刚才说，帝夋去天外的计划。”

“是的。”

钟灵同样点点头，面容颇为严肃。

与此同时。

天外，天地封印之下。

烛龙的身躯缩小了万倍，盘踞在一座山岳之上，它愤怒地咆哮着，低吼着，众神早已被它轰走。

天地封印无比稳固，它似乎、似乎回不去了。

东皇太一！

这个可恶的东皇太一！

“帝夋，你这个废物！”

“哦？”

突然，一声轻笑传入烛龙耳中，烛龙那双被血污遮掩的龙目唰的睁开，龙目的亮光照出了面前那道身影。

些许神光洒落，这身影昂首而立，狂风吹起了他的衣袍，宛若正在起舞。

烛龙目中立刻泛起了暴虐的神色。

帝夋优雅一笑，注视着烛龙，温声道：

“烛龙，吾来成为你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