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编先生右手紧握着许乐的手机,眉头锁的极紧,发出了最正常的一声感慨,桌对面始终安静,片刻后他自嘲地笑了笑,喃喃自言自语道:“可是又不能不信。”
再次沉默很长时间,鲍勃主编眉头深锁,似乎用了很大力气才压抑住某种冲动,望着许乐低声说道:“这时候其实我忽然很后悔来见你,很后悔看到这些东西。”
“为什么?”许乐问道。
“我很欣赏总统先生,甚至你可以说我是他的坚定拥护者之一,在政府与那些家族的对抗中,我毫不迟疑地站在他的身旁,愿意为他摇旗呐喊。在我看来,帕布尔总统第一个任期这五年,绝对是联邦历史上最好的五年,我知道他的雄心,能够感受到他的理想……”
鲍勃主编的表情渐渐平静,眼眸里闪烁着复杂难明的情绪,说道:“而你递过来的这支手机,摧毁了我对美好难得的最后那丝想像,甚至我想,你也许会摧毁掉总统先生和这届政府所有的努力。”
许乐能够体会,更准确地说,他比任何人都容易体会到主编先生此刻失落而略带惘然的心情。
在那个夜晚之前,他和主编先生一样,对于官邸里那个面色黝黑的中年男人,寄予了对联邦美好未来的全部想像及希望,当这些想像和希望忽然变成泡影,那种被背叛的感觉非常难受,甚至会让人下意识里拒绝接受。
既便是鲍勃主编,在看到这些证据之后,心里大概也会产生无数剧烈的挣扎和斗争,宁愿自己没看到,或者把这些证据全部毁了,当作这些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许乐不愿意桌对面的主编先生做这样的选择,因为在拥有数百亿民众的联邦社会里,他已经非常孤单,即便那些戴黑口罩的游行学生说他不会孤单,可他依然孤单,他不希望最后的同伴离开自己。
很突然的,他停止了搅拌黑咖啡的动作,抬起头望着对面,低声复述一段联邦很有名的演讲词。
“这是一个浩大舰队远征灿烂宇宙、无数英勇战士前仆后继、坚强的生存与光荣的牺牲交相晖映,从而显得无比波澜壮阔的大时代。大时代的背后,则是蛋白肉再次涨价、隔壁阿叔失业、地下赌场生意变差、门卫打呵欠次数上升、隔壁阿婶涨工资、女儿忧心春考成绩不佳担心零用钱减少的小日子。”
“无论是大时代还是小日子里,其实都充斥着勇敢的人和怯懦的人,他们都会因为胜利而喜悦,因为失败而悲伤,因为很多事情而愤怒。两者间唯一的区别在于面对困难与强权时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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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而平淡的声音在咖啡店一角缓缓响起,仔细聆听的鲍勃主编深锁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平静中若有所思。
“这是星云奖的时候,您专门写的颁奖词,当时领奖的我感觉很荣幸,一直背在心里。”
许乐眯着眼睛说道:“我不会怀疑您对抗强权时的坚定信仰,但我想说的是,强权如果披着一件理想主义完美的衣裳,甚至就是理想主义本身,我们依然要抵抗到底。”
“这五年或许真的是联邦历史上最好的五年,最好的大时代,但对于临海州体育馆里的女服务员,对于古钟号上的西林士兵,对于这些无辜死者的家人来说,这五年中,他们过着的绝对是最坏的小日子。”
鲍勃主编的脸上重新现出平静的微笑,他端起微凉的咖啡喝了一口,沉默片刻后和声问道:“好吧,你需要我们报社做些什么?我会和伍德马上着手进行这方面的深度报道,但是……官邸里那位先生拥有无数双洁白的手套,我们不可能指控他。”
“不,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并不希望首都特区日报冒着政府震怒的危险而做报道,席勒说过,枪永远比笔更有力量。”
鲍勃主编微微皱眉,不解问道:“那你今天为什么要见我,而且把这些证据交给我?”
许乐看着面前一口未喝的黑咖啡,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我只是希望,就算我死了,真相这种东西能够留下来。”
“如果这次我真的死了,那么不管是五年十年还是更久以后,您和您的报纸,还有机会把这个真实的故事完整地告诉所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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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争取三点左右出来,如昨夜所说,今状态太惨了,玉溪烟厂,我的爱,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