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比起南下桂林、象郡,河北三镇显然更利于天龙帮重起炉灶,再度崛起,然而江都大营扼守住北上的水陆通途,夏荇又会走那条路呢?他盯着地图陷入沉思,眼枯目涩,不知不觉头一歪,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谁都没有去吵醒他,李牧是被腹中的饥火烧醒的,肠胃扭曲成一团,眼冒金星,四肢无力,他狼吞虎咽吃了四个死面馒头,咕咚咕咚灌了一肚皮水,才缓过劲来。却听得不远处有两个骑手凑在一处闲扯,有一句没一句,其中一个说起海边泥滩的鱼蟹,是穷苦人家的恩物,只要勤快些,总不至挨饿。
李牧目光落在地图上,脑中灵光一闪,意识到自己忽略了海路,懊悔不已。他心急火燎唤了几个亲信,轻身策马先行一步,沿着栖霞山东麓急急北上。一路披星戴月,一路打听消息。这一日追至运河旁,兜兜转转问到一户渔家,船老大接了笔大买卖,载了若干江湖客送往江边,看家的渔婆听到一耳朵,似乎是“崇明沙”三字。
李牧确认了夏荇将
雇船出海,走海路绕过扬州,奔赴河北三镇,心中却没有丝毫得意,他在栖霞山耽搁太久,十有八九是赶不上了。不过现下放弃未免辜负了邓将军的提携,他不眠不休,不惜马力,匆匆赶回江都大营,求见邓去疾邓将军,将一路追击夏荇的经过,事无巨细一一禀告。
邓去疾听罢,与他半枚虎符,令他前往淮扬水师驻地定安港,调集海船,在崇明沙以东海域布下天罗地网,静候对手一头撞上来。以朝廷水师的战力,对付一艘偷偷北上的航船,稳操胜券,问题只在于,夏荇会不会来,或者说,他有没有抢先一步溜走。
李牧得邓帅信任,精神百倍,不辞辛劳赶赴定安港,得知近日海上忽起狂风,渔船无一出航,心中顿时大定。过得七八日,风平浪静,水师扬帆出航,封锁海域,昼夜巡逻,李牧在海船上耐心等待,起初几天还有闲情养气读书,故作镇定,以示一切尽在掌握,但随着时间推移,迟迟没有消息,他开始沉不住气了,整日价坐立不安,在甲板上频频远眺,搜索着每一艘可疑船只。
他的内心开始动摇,怀疑自己判断是否准确,有没有辜负邓帅父子的信任,静下心来回想,此行着实有些鲁莽,万一夏荇没有走海路,而是迎难而上,伺机渡江,间道一路向北呢?李牧情不自禁想,如果他处在邓茂的位置,会作出怎样的决定。
如果由他来分配兵力,根本不会让夏荇逃出生天,狮象搏兔亦用全力,他一定调集中军主力,把津口城里里外外围个水泄不通,绝不留下任何可趁之机。夏去疾已经老了,即便漏网逃脱,也无力重振旗鼓,夏荇则不同,他还年轻,哪怕输光手头的筹码,只要性命在,仍有翻盘的机会。
天有不测风云,又过了十余日,船队忽然遭遇百年一见的飓风,暴雨如注,怒涛接天,三艘海船当场触礁,无一人幸免,李牧亦在殉难之列。淮扬水师损失惨重,被迫退回定安港,暂避风浪,无人持虎符敦促,封锁海域一事就此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