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廉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印象却不深,下意识追问道:“木易杨?”
“羊……河朔羊……”
易廉愣了一下,脸色微变,听到“河朔”二字,他已反应过来。何檐子看了他一眼,咳嗽一声,小心翼翼道:“师父,他是河朔羊氏的幸存者。”
那男子扯动嘴角,像哭又像笑,断断续续道:“河朔羊氏……只剩下我一人了……”
河朔羊氏是北方赫赫有名的大豪商,生意遍布河北三镇,权势逼人,富可敌国,民间甚至有这样的传闻,在魏博、范阳、成德三镇,山高皇帝远,圣旨不及羊氏的话顶用。
津口距离河北三镇虽远,羊氏灭门这等大事,却也有所耳闻。据说羊氏长房长子羊摧贪恋美色,觊觎家产,勾结东海派妖女,引狼入室,结果满门上下三百多口惨遭横祸,无一幸免。东海派的罪行激起了武林公愤,为匡扶正道,弘扬正气,中原武林各帮各派结成同盟,尽遣精锐追杀妖女,从河北到淮阳,转战数千里,死在妖女剑下的侠士豪杰不可胜数。
羊氏灭门后,山中无虎,群魔乱舞,忠于羊氏的一帮老掌柜老伙计失了主心骨,经营多年的产业很快被各方势力瓜分殆尽,一齣齣争夺利益的闹剧在河北三镇上演,
并且愈演愈烈。在这样一种情势下,羊护的出现意味着羊氏家族并没有覆宗灭祀,他是唯一的幸存者,唯一的继承人,谁掌握了他,就意味着掌握了河北三镇的巨大财富。
易廉和何檐子怦然心动,不约而同想到利用羊护的身份,为自己谋求利益。二人对视一眼,利益与风险并存,他们需要好好计划一番,当务之急是对外隐瞒羊护的存在,对内赢得他的信任和配合。
当然,前提条件是他没有说谎。
易廉捋着胡须若有所思,郑重道:“你说你是河朔羊氏的羊护,空口无凭,可有证据?”
那男子用肿胀发黑的食指点了点胸口,慢慢合上了眼,何檐子再度蹲下身去,从他胸前拉出一块玉牌,稍一犹豫,直接扯断挂绳,交到师尊手中。易廉细细看那块玉牌,上好的羊脂白玉,镂刻三羊开泰图案,雕工细腻,一丝不苟,右下角有一“护”字,系金丝镶嵌而成,只得蝇头大小,他生平从未见过这等精湛的手艺。
易廉朝何檐子微微颔首,有这块玉牌作证,那人当是羊护无疑。
“三羊开泰”的玉牌是真的,人却不是羊护,而是借郭传鳞的一具躯壳,夺舍还魂的魏十七。当日羊护为人追杀,失足落入急流,拽住魏十七的胳膊,载沉载浮,双双漂流而下。他胁下中了一剑,血流如注,身体一点点变冷,再无生还之机,一口怨气在胸中激荡,临死之前,羊护终于认出了郭传鳞,也以为他就是郭传鳞,挣扎着解下“三羊开泰”玉牌,套在他颈上,叮嘱他为自己报仇,为羊氏报仇,只要他灭了东海派,羊氏的财富就任他支取。
说完最后几句话,羊护便生机断绝,尸体被卷入暗流中,不知所踪。人死如灯灭,一时的激愤,空口白话,当不得真,然而羊护许诺的对象不是郭传鳞,而是魏十七,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成为冥冥中的约定,有天地法则为证。魏十七心意落处,接下了这份因果,郭传鳞这身份不能再用,有玉牌在手,他便是河朔羊氏唯一的幸存者羊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