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七弦白了郭传鳞一眼,搁下酒碗推到一边,问道:“蛼螯是什么?”
李一翥道:“是一种海鲜干货,极其鲜美。传鳞,你是在哪里尝到的?”
郭传鳞顿了顿,讪讪道:“韩先生喜欢吃,特地遣人到南方海边,千里迢迢买来煮粥喝。”
“原来是这样……听说他祖上是维扬人,后来才迁至河套的,难怪……”李一翥若有所思。
“没听他说起过。”郭传鳞留上了心,他记起韩兵说“青城派得罪了华山派”,结果招惹上灭门之灾,李一翥对韩兵的出身来历查得如此清楚,其中定有缘故。
说话间工夫,店小二端上一大盆干切牛肉,一碗麻辣羊蹄,李一翥举起筷子划了个圈,招呼道:“来,别光顾着说话,喝酒,吃肉!七弦,多敬敬你两位师兄!”
牛肉用红曲染得通红,半精半肥,羊蹄炖得极烂,麻辣滚烫,李一翥大口吃肉,大腕喝酒,无移时工夫半桶白酒下肚,头上汗气氤氲,郁积在胸口的血气丝丝松动,随酒气散去。
李七弦嫌羊蹄膈应,只吃了几片牛肉,白酒却是碰都不碰,待到羊头上桌,更是
扁了扁嘴,皱眉嘀咕道:“爹就喜欢吃这种不上台面的东西!”
李一翥“呵呵”笑道:“丫头,尝尝看,闭上眼睛尝一口,落雁峰可吃不到这等美味!”
“不——要——”李七弦说什么也不上当,只挑豆腐牛肉吃,那羊头热气腾腾,眼睑半开半合,她连看都不敢多看。
郭传鳞正吃得口滑,眼梢瞥见光影晃动,又一名客人踏进饭铺,找了个靠柜台的位子坐下,瓮声瓮气要一碗煎豆腐、一个羊头和一桶白酒。
李一翥道:“听见没有,来这里喝酒的都是识货人,这家店的煎豆腐和羊头不同凡响,别处是吃不到的……”
郭传鳞觉得那新来的客人有些眼熟,趁着倒酒的空挡,飞快地瞥了他一眼。那人中等身材,满面风霜,脖颈粗壮,肩膀和胸脯鼓鼓囊囊,尽是结实的肌肉,衣衫打满补丁,脚边隔着扁担和绳索,看模样是个卖苦力的山挑夫。
夹关以东素有“衡河纤夫,葛岭挑夫”的说法,在葛岭镇讨生活的挑夫不计其数,其中更有“山挑”和“河挑”之别,山挑夫跋涉葛岭,河挑夫往来码头,互不相扰。挑夫手头留不住银子,赚了几个钱,多半吃喝精光,“程三桌”小归小,酒菜着实不便宜,不是他们常来的地方,李一翥颇感意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郭传鳞脑中灵光一闪,顿时记起那挑夫曾在秦宅出现,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形迹隐蔽,恰好被他瞅个正着。事后他问起此人,韩先生说他是大帅麾下的“乌鸦”,一伙有七八人,乔装打扮,潜入夹关打探军情,语气中透出一丝不屑,显然并不看好他们。
那“乌鸦”十有八九是冲着李一翥而来!
郭传鳞慢吞吞啃着羊蹄,羊蹄没肉,滋味全在一层皮上,他心头闪过数个念头,很快下定决心纳个“投名状”,用食指沾了一点白酒,在桌上写下“细作”二字。洪鲲脸色微变,身体像一根绷紧的弦,李一翥不动声色,他喝干碗里的白酒,随手把桌上酒水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