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儿身子一晃,险些不能站稳,可怜的思雪,若然她知道自己比小王爷多活的几个月是为了等着造就足以祸害全天下的灾难……
“我就能灭尽,莫祸害无辜。”完颜永琏看唐小江丧失理智不计后果,仍然是泰然自若地与他周旋,另一厢,岳离和封寒已经心意相通地冒险迂回到栏杆外侧,朝着唐小江的背后靠过去。
唐小江却还很愤怒,暴雨梨花针直指王冢虎:“什么无辜,这些悍匪早该死了,打着惩恶扬善的旗号,干着奸(和谐)淫掳掠的恶事!总算我制出剧毒,足以回馈恩师,一定要杀尽这帮悍匪!就从这王冢虎开始吧!”
南宋群雄虽不知情,大抵可以推测,这唐小江在被唐飞灵收养之前,很可能自己或者哪个家人被草莽败类侵犯过,不然他也不会着重念着奸(和谐)淫等字。群雄更不知道,正是这样的原因,这个面如傅粉的男人,接近盛世范围是刻意,救了林思雪也不算巧合,那天他是真的路见欺凌拔刀相助,却没想到上天赐给他一个回馈恩师的机会,也算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王冢虎因为小王爷和林思雪双双死去,这一刻完全丧失了战斗力,危难在前,竟连移动脚步的心都没有,一副等死的样子。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胡弄玉轻笑一声:“王冢虎,死就死,哭什么?对主公不负,对志向不移,有何好悲?大家一起,痛快去了。”王冢虎一愣,连忙擦眼,却听胡弄玉又说:“唐小江,死之前我倒要问你一句,你说得好听,‘回馈恩师’,那么你唐门被肖逝灭门,你恩师被肖逝利用和抛弃,怎么算?这暴雨梨花,该对准谁?”当然笑,胡氏素来恩怨分明,唐门却总是非不分。
不错,肖逝才是唐门败落的主要原因,当年他勾引唐飞灵用心不良。此战,林思雪引狼入室了唐门,当年,却是唐飞灵引狼入室到唐门!
不过胡弄玉这句话,前半句是给王冢虎定心、斗志,后半句则是冲唐小江乱心、分神而已。形势所迫,她看出岳离、封寒的意图,也不得不和金军就着这同样的想法,勉强合作了一次。话音刚落,唐小江略一迟疑,便被封寒从后扑倒、制伏,同时岳离迅猛夺走那装满了暴雨梨花针的盒子。
然而才刚脱险,竟又再次濒临绝境,蓦地脚底轰然巨响,很显然火烧到了顶梁柱,适才众人没有留意,直到此刻略有倾斜,再往外眺望,火龙四卷,早已将此楼与战地隔绝。
风呼号,火吼啸,红光冲天,环县全境都是气雾横流。
好在外围兵马发现得早,一边减缓了厮杀拼命,一边近前为王爷和主公灭火。
凌大杰听到王爷咳了一声,也不知是否被烟所呛,急忙指挥楼上众将下去灭烟,视线就这么不经意地掠过吟儿,见她假惺惺地也因这一声咳回看王爷,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一时半刻,外面人进不来,里面人出不去,金宋双方都无心对战,但有一人毫无所谓,到此刻还没停止与林阡、徐辕的战斗,甚至把封寒、岳离、石磐都拖了进来——肖逝,看这五人都有抽身救火的心打得都不及平素一成,他冷笑之际怒意不改:“学这身武艺,是为了救火的么?”他的意思,是这些人该对比武保持最起码的尊敬,救火的事就交给旁人去做,莫分心。然而,这当儿少一个人去救火,都很可能让他们所有人葬身火中。
“是,都是为了救天下苍生于水深火热。”吟儿平复心情开口,既为林阡,也为父亲。
完颜永琏微微一怔,这句话他刚想说……
肖逝双目一凛,冷嘲:“自己徒弟都顾不好,还顾什么天下苍生。”
吟儿一怔,听出他是把思雪的死算在自己头上了,尽管泪痕还在眼角,却不改寸土不让:“至少我顾过,不似前辈您,不顾。”既是讽他一直以来对于武功之外的任何事都事不关己,又是骂他对思雪母女的不闻不问和不找,尤其思雪,他现在倒是在为她喜为她哀,这二十五年他下过天山半次?
肖逝并未因她这句就动心,发挥连一丝都没紊乱,果然没多少情(和谐)欲,不过他一个人也休想敌得过他所缠住的五个,只要他们认真专注起来……缓得一缓,徐辕和封寒一起脱离开去,岳离和林阡、石磐尚在局中,被肖逝继续追打不休,不过就在那时,岳离想对林阡暗中杀伤一了百了,林阡石磐怎能不对岳离设防?原先的合攻肖逝,就变成了三方互殴,战势一下子无穷走向。不刻,祝孟尝才刚上来会合、凌大杰才刚上来禀报,竟也被这刀光剑影拖进战团,火势一下就变得更难控制。
“肖逝,这般混战,意欲何为?”完颜永琏靠近问时,寻求着解局之法,肖逝是当前此战的根因。
“肖逝此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睚眦之怨无不报复,完颜永琏,你是知道的。”肖逝冷笑,“即便是同归于尽,杀我妻女的凶手们,今日也必须葬身于此。徒儿,你且先走吧。”
言下之意,反正我绝世剑法,也将会流传于世,虽然未必及得上我。肖逝看得透彻,独孤清绝和他是同样的人,不可能来与恩师敌对,也并不是那么融于抗金联盟。
“混战难决胜负,而且对肖老前辈不公,反正众人都走不掉了,不如就趁着这四美具、二难并……一场场武斗较量,何如?”林阡边战边问,知道肖逝这么死缠烂打必然和众人同归于尽,所以立刻向他索取几场公平比武,不求他能拎得清敌我轻重,却是争取了一个“最多人救火”“最少人混战”的契机。
“好得很。不过,旁人可以公平较量,你却不能。林阡,我妻女皆直接因你而死,你是我报仇第一目标。受我一掌,以你之血,奠这场比武之基。”肖逝的面容里,全然表现出他不接受任何否决。
“……”事发突然,尽管无理,林阡不得不准备点头,然而在场宋军,哪个会任他受这一掌?尤其吟儿和徐辕,适才都见过他吐血,知道他必定经受不住。
“这一掌,我代他受。”语惊四境,因为发话的那个……是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独孤清绝。
肖逝脸色骤变,这是在场众人他唯一一个愿意放过的,也是他和众人一样万万不曾想到的,片刻,怒骂:“当真糊涂!不记得武道巅峰才该是你之所求?!”
“师父,武道巅峰需攀,却怎能少了对手,三十年后,唯有他能与我争‘天下第一’,我想保这个唯一的对手长命。”独孤清绝依然狂妄,预言时微笑笃定,“不过,今日我只想与他活着回去,对饮且高歌。”
林阡听得感动,尚未来得及拒绝,肖逝已然发狠:“为师成全你。”竟以一个谁都来不及反应的速度朝着独孤清绝平推一掌,端的是没有留半点情,一刹那高楼岂止晃动,简直有在火中位移之感。樯倾楫摧,摧枯拉朽,不足以形容。强光笼罩之下,独孤清绝不曾退避,被这一掌迅猛击中,身体斜飞出去重重撞在栏杆上,一声巨响,摔落在地。
若林阡去受这一掌,今夜就必死无疑,一瞬过后,谁都庆幸林阡没接,再一瞬,谁都不敢看独孤是不是死了。
林阡和徐辕慌忙上前将独孤扶起,见他口吐鲜血,徐辕急急给他丹药保命,反而胡弄玉却不是第一个上来问他生死的人,甚而至于胡弄玉一直就没有来问。
那是自然,玉儿,谁能赢你独孤哥哥?独孤清绝来不及笑,却看着胡弄玉背道而驰,朝着肖逝的方向……不禁色变:“玉儿?”
“私仇已矣,公事未了。肖逝,二十多年前你害唐门败落,连累南宋武林人才凋零,唐小江他欺软怕硬不敢打你,我胡弄玉代表南宋毒坛向你复仇!今朝这兵戎相见,你的血也该留下奠基。”胡弄玉杀意凛冽,神情无惧,与对自己人的亲切不同,对敌人时她向来是冷傲的另一面,此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肖逝,吃我一剑!”
说一不二,当下一双妙手,左边裹真龙胆、梅上青、阴间草,右边携无影剑,左右并进,只攻不守,肖逝未曾将她放在眼里故而没有躲让,倒是唐小江看到这假想敌过来,本能抽刀持毒于中途相拦,可惜他武功追不上胡弄玉,被胡弄玉击退数步,摔得是头晕眼花,身上也全是毒液。
“怎么,不仅恩怨不清,反倒认贼作父了?”胡弄玉讽笑。
“你们人多势众,到可以牺牲一二,肖前辈只有孤身一人,如何能随便受伤?他还要作后面的较量。”唐小江对悍匪们天生仇视,适才又对王爷不敬过,想了想暂时站到了肖逝这边,冷静阐述起比武公平。
“咳。”胡弄玉咳了一声,装着被烟呛,其实很尴尬。
众人稍一回忆,确实是胡弄玉诡计多端,差点把包括肖逝在内的所有人给说懵了绕进去,如果肖逝受伤中毒,她一下就把接下来的比武难度降低了。
“剑法、毒术都算不错,女子中当属第一,智谋么,也配我那傻徒儿。”肖逝虽然没被击中,却也感应到了那力道和杀伤,如是评判。
“师父。”呵,改口改得可真快,就听胡弄玉笑着说,“不管接下来怎么打,只想对师父您说一句,残情剑是无鞘之剑,我胡弄玉确实是鞘,既束缚他,又护他。”
独孤清绝听得心口一暖,忽然想狂放大笑,玉儿,刚好师父在上,我和你在此夫妻对拜如何,才笑出声,就晕在了林阡怀里。
“比武开始。我来选个对手。”肖逝环顾四周。他虽然气力消耗不少,到现在却是一点伤都没受,反观在场几个还能打的高手——哦不对,在场除了完颜永琏,没有在他面前还敢称高手的了。
王爷和肖逝相反,虽然气力保持,却是受过箭伤。
他二人,本也是二十多年前神交的对手、可惜却一直没有较量的缘分。
但有一个交集是渊声:当今世上,他俩是唯二对渊声有过胜绩的人。
“完颜永琏,我女儿的基业,终究是你所灭。”实力有,动机也有,是时候打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