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鼻子一抽,忽地不远寒光一闪,陡然心生不祥之感,是的,上回我差点被人暗杀,那是金军所派,金军是一直针对着要杀了我的……我怎么独独把这给忘了!
辜听弦一惊之下已不及撤,一声啸响旧景重现,四面八方飞降下好一大群黑衣人——很可能他们的上级命令一直没撤销,于是从来都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忽略了自己重要性的辜听弦,好在意识到的时候并不晚,双刀齐亮,数面应战。年轻人身手总是灵活,加之林阡指点下他进步可观,一双刀法使得是既迅捷又透彻,很快便进入了打斗的最佳状态。
远远去,刀光卷集成漩涡护在辜听弦身体四周,但凡兵刃、暗器,无一能近其身,久之锋芒扩散范围越来越广,仿佛连刀带光都能杀伤,转守为攻,一挥袖而丈余等闲皆倒。
纵然如此,仍然寡不敌众,半刻过去,眼是要被络绎不绝的黑衣人淹死的下场。敌人似还出信号,邻近驻地明显见而作动。
“天亡我也……”辜听弦万没想到,榆中之战,居然是自己扯了师父后腿……错愕的同时,刀虽在握,气已短。
雪上加霜,听弦察觉人群有散时还以为老天开眼他们不杀他了,但哪有那么好的事那些人只是退开把他交给更强的人来杀——那人出现在听弦心念最薄弱的时候,度之神异,内功之深厚,都是世间屈一指,听弦在战场上不是没遇过他,却是和孙寄啸合力才能没压力,雕龙画戟,秦狮是也!
而今,这黑色罡风旋绕过自己一周之后,顷刻就将自己全部包进了死亡之境,下一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了……
危难当头,熟悉的一柄战刀当空而下,虽不至于击退那秦狮,好歹将直刺听弦心脏的画戟略微打偏,听弦呆了一样僵在那里,若非被随刻赶到的郝定往后一拉,恐怕秦狮再续点力听弦还是要死。
雕龙画戟名不虚传,一闪而掠,直接扎挑郝定,风鸣如雷,寒光如电,当是时郝定刚和听弦一同站稳,根本来不及避闪,那画戟锋利如此,即便郝定有备而来穿了甲都被刺穿,所幸听弦即使醒悟,提刀将这一戟格挡,刀戟擦磨,火花四溢,照得听弦秦狮都能清晰见彼此的脸。听弦见了秦狮的淡定从容,秦狮也见了听弦那不倔强不认输的脸。
这场刀戟擦磨生在刹那,却维持了极久,是刃的碰撞,力的僵持,更是意志的较量。
秦狮适才只是被轻微打偏,而此刻被这双刀生生撞了回去,虽说听弦吃力得很,倒是令秦狮脸色微变:“好个厉害的年轻人。”
“辜将军,你不该来!”郝定趁秦狮收势而续上一刀,同时对听弦如是指责。
“我知道……我错了!”听弦早就后悔了,认错的同时心却不在这里,一直回先于郝定到场的那柄战刀的主人,那个最开始救他的人,“郝定,他是谁?!”
秦狮持戟挥舞,迅即便转守为攻,连环数招割刺,一招强过一招,电光刺目,雷声震耳,杀伤力太过巨大,郝定无法分神回答,被迫只能越打越快,刀法豪迈如火,与之雷电相烧,远近天色熬紫。
“将军快顶不住了!辜将军,你还愣着做什么啊!”这时那人终于话,听语气像是郝定的副将,辜听弦这下完全懂了,忍住内心的震撼,赶紧应言上去帮忙,不遗余力地,携刀冲进那霍霍光华,占据攻守的一席之位。
那时郝定已被秦狮刁钻招式锁死,听弦好不容易挤进,紧忙劈出两刀拦击,郝定才得以脱困重整战力。秦狮向来崇武,先被听弦的锋锐震惊,又因郝定的厚实动容,如今他二人车轮战,真是求之不得。
“这是他的刀法……”秦狮出来眼前少年果然和林阡有关系,他的双刀极尽协调,即便左手“乱石穿空”的激越,右手“江山如画”的壮美,不同风格,同时出击,双线进展;十足力道,百般刀象,千倍刀意,和几年前林阡如出一辙,竟也把双刀轻松玩转,刀人合一。
是了,只有这样的刀法,才能和秦狮的雕龙画戟对得上。
“不过,还是欠了些火候……”秦狮一眼就可以出,此人阅历尚浅,经验太少,顺境中过来的人,不能像林阡那样逆境参悟,一个靠人教出来的高手而已,很多招式,他是练武奇才故而有形有式,他本身性格因素也有血有骨,唯独,少了点魂。
少了这个,威力便减了大半,譬如秦狮在陇陕地宫需要靠绝招“青干断”才能打平林阡的这一式,这一战辜听弦打出来,秦狮仅需五成力就足以击破。
不过有一点辜听弦比林阡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就是永不屈服的秉性!
才几十招就被?可耻啊!战斗怎该是这样结束!甚至不该这样中止!听弦虎口麻却没退,卯足了劲换招继续顶,连口气都没喘,意欲趁秦狮意想不到而不停进攻,却是铤而走险左刀威力不足、露了个大破绽谁都得出……和“用兵即用险”一个道理,秦狮果然没想到他落败后会不顾一切继续砍打,但后果是包括后一刻的秦狮谁都能清楚这个破绽。
赌一把,就赌后一刻的秦狮没有后一刻了!
听弦就是听弦,毫不犹豫,胆量奇大,一刀激猛地送进秦狮的防线,但随之而下的不是秦狮的血,而是自己的冷汗……
对方的画戟已绕过右刀点到了自己的右胸!堪称神的秦狮,不愧是动作可泣鬼神,思维再慢,手和戟都跟得上!
亏得郝定眼疾手快,补上一刀防守住了听弦的右路,那一刀来得既及时又巧妙,抢了秦狮唯一一个没法顾及的死角,并且着力点极好,直接把秦狮这一戟挑了回去,秦狮虽然攻势受挫,劲力却已贯彻,听弦右胸和郝定左身,一人吃了一半重击,听弦还好被推开所以力道落空,郝定半身都被击中鲜血淋漓。
“郝定……你的刀法,原来比我还好,竟能把他打回去……”听弦像变了个人似的,他对十三翼素来嘲讽,今天却心服口服,一山还比一山高,哪怕别人没名师。
郝定倒是有点吃惊,这人今天怎么回事,因为我救他而低声下气还好说,可也别这么谦逊啊,我刀法比你辜听弦还差了点吧。
秦狮后退两步,收回画戟。当此时周边打斗因主将的停歇而止,他面带欣赏地着这两位的合作,他最有权力评估,这二人辜听弦武功高些,但实际相差无几,不同处在于,一个适合打头阵缠住敌人,一个能准机会给出致命一击。
“辜将军,决战之日,谁都少不得。别再这么不小心。”这时郝定低声说。
“我……我知道!”辜听弦连连点头,继续谦逊得不像他自己,并且手忙脚乱地和郝定副将一起帮郝定包扎,郝定身上惨不忍睹,适才秦狮这一戟他身上一次就二十余处伤,还都见血见骨。虽然如此,家常便饭了,郝定不在意。
“将军,如何处置他们!?”那时秦狮的部下们齐问。
“处置?还没打完呢,谁被谁抓住了?!”辜听弦冷笑一声,回应。这才比较像他嘛。
但形势一目了然,一方三人,一方百余。
“还没打完,但不在此时。”郝定镇定向秦狮,“秦将军,此地恰好位处你我两军交界。”言下之意,并非你境,不算是侵入你领地被抓获,那么,是否该千军万马明刀明枪正面交锋一次?
秦狮很显然是被惊动而来,并不想在这荒郊野外通过非战争形式擒获他们,听到这话,只点头淡淡说了句:“也好,省得你们输得不服。”
听弦脸色一变,却没法否认,此人战力之高,配说这话。
“给你们些许时间,想好要如何在战场与我交手。”秦狮转身,令行禁止,“容他们去。”
“可能也就只有靠我和郝定将军一起合力战他了。”听弦扶着郝定一同踉跄,说时不停地回那个郝定的副将。他今天和往常不同,就因为见到了这个人。
“是啊,只能靠两位将军了。”副将点头。
“怕是……怕是不成……”郝定原还正常的脸色,在脱离险境后的现在,霎时变得惨白,刚说完这句就吐出一大口血来。
听弦急忙给他运气,情之所至,泪都快掉下来:“郝将军,撑住,别死啊!”
“没关系,死不了!哈哈!”郝定笑而拍他肩膀,“却是肯定不能合力战他了……不过我想,你总比我厉害些吧,所以宁可我不能上。”
“什么……”听弦怔在原处,听出了郝定的意思:“将军的意思,是拼死来换我的吗?是料到会有危险,宁可我完好无缺?”
郝定点头,听弦不解其意:“为何?”
“盟王他说,你和邪后,还有那孙寄啸,是榆中武力的中流砥柱。”郝定神智尚还清醒,“真正决战,必须都在。”
“师父……”听弦一呆。
“辜将军,你是盟王最重的徒弟,等于他半个儿子。”郝定目光真挚,“所以,我倾尽全力,也要为他保你。”
听弦的心仿佛被什么一敲,“嗯……你是山东那边的人,何以也对盟王这样好?”
“山东那边?哈哈,他虽不是红袄寨的寨主,却是郝定的主公啊。”郝定笑了起来,听弦得他救命,对十三翼的那丝不满早已烟消云散,听得这话,唯一的那点地域差别都没了。
走到战马处,听弦赶紧将郝定托上,郝定副将二话不说弯腰后背供他踩踏。
“好,真正决战,必和孙寄啸协力……那小子确实比我懂事得多,为了洪瀚抒,什么都肯做。”听弦话未说完脸色一凝,着半昏半醒的郝定,他,郝定,何尝不是为了林阡,什么都肯做。
可我,为什么就不能。
护送郝定回军营后,没有谁责怪他辜听弦,反倒教他很愧疚。
一个人在军营里漫无目的地走,越走腿脚越重,就像灌了铅一般。
心情起伏不定,一因刚经一番腥风血雨,二因郝定适才真情流露,三因……郝定身边的这个副将,辜听弦认识他,也见过!
那是在何时,何地?
同样是天池峡这一带,同样是金人全体要围攻他。
当楚风流的绝杀埋伏已久要将他铲除,他危在旦夕所幸有一把战刀救命,天色太暗他没清是谁,只记得战刀的感觉,以及身影,后来,与他约见的田若凝便来了。
阴差阳错,自此他一直以为,那救他的人,是田若凝的部下;他也一直以为,他的师父林阡,在那段时间是任他自生自灭的,只会苛责他,没有给予任何实质的帮助或保护;他更一直以为,这世上,再没有人像田若凝那样对他好,好到第一时间来救他。
尽管后来他回归了盟军,渐渐也被林阡和盟军接受,但他却开始不接受林阡,他觉得林阡很多事情都“不作为”“不表态”“事不关己”,以至于田若凝之死他也认为是这样……
越打越好了,越来越懂事了,却为何就这么和林阡渐行渐远了,有那么一段时间,真是疏远到话到不愿意讲,如果不是师娘的事可能关系都不会破冰,但连这破冰都是他辜听弦高高在上地可怜林阡赏脸给的。
他怨林阡不作为,究其根本还不是在这里,在他流浪的日子里林阡没管他死活?
不是的,他到今天才知道,其实师父的人比田若凝来得还要早,真正救了他性命的人其实是郝定的麾下。如果不是因为这次榆中大战,可能一辈子他们都凑不到一起,他辜听弦也就永远不知道,原来从始至终,师父都叮嘱所有人要合力保着他,师父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着他……
听郝定的副将说……其实不用说都知道,辜听弦是林阡的骄傲,也同时是林阡的牵挂,林阡提起辜听弦就很自豪、很痛快,甚少流露的喜色丝毫不吝,可辜听弦现在想象到那一幕就特别心酸。
当别人都在对师父挖心掏肺,全心全意地为他出生入死,任何事情都为他排忧分忧,辜听弦啊辜听弦,只因为你是那个师父最喜欢也最疼爱的人,所以你就有这个资格特立独行?整个盟军就独你敢逆他号令,当面顶撞,还反出师门。
你口口声声说你长大了懂事了,你哪里长大你哪里懂事了。
你总是有那许多的在乎,总是向人索取而从不感恩,反而还要执意索取着更多……
夜风清寒,像当年的锯浪顶,那个只比自己大两岁的少年,凭何就要承担起一个父亲的责任,每晚,真的是每晚,都要来自己有没有又蒙头大睡。
是因为杀兄长的大仇吗?兄长是怎么死的辜听弦早就清楚了,站在林阡的立场上林阡完全可以说他自己没有错,至少辜听弦死不认罪的性格如果辜听弦是林阡,辜听弦才不会像林阡那样说,嗯,我欠你的,我让你五十刀的机会杀我,报仇。
于是你辜听弦就理所当然地觉得,林阡应该保着你,让着你,惯着你,他欠你的。
你也就理所当然地没有记住那些生过的细节,譬如你私下潜入祁连山救师娘时连累了辜家军,乱兵中流矢下第一时间出现在你身边救你于水火的男人是师父;譬如你在战薛焕当日那个第四十一招狠心不救第四十二招却全力来挡的男人是师父;譬如你初生牛犊不怕虎乱来去挑战齐良臣,昏厥前那个及时赶到生怕来不及的男人还是师父……
乱兵,薛焕,齐良臣,哪个都不是师父随便插一刀就能战胜的,甚而至于可以说哪次没有冒着性命危险?
你只会去计较师父没有做过什么,没有保护你,没有救田将军,没有帮你洗冤,没有吗,真的没有吗。现在盟军里有谁还在说你辜听弦私通外敌?田将军的死,师父一招走错,只怕比谁都要痛心,偏要有个叫辜听弦的傻瓜,不停去提醒他、怪责他、恨他!
至于保护你……
那段漂泊在外流浪的时光,不仅辜家的老臣,还有郝定,可能更多人,全都在暗中策应着你,直到你回归之后既往不咎,师父都像什么都没生过一样、后来你屡建功勋,便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成天都傲娇得尾巴上天,师父对你的关怀、宽容,到你这里完全恩将仇报,变成了奚落,嘲讽,话中带刺。
你笑对师父说,我愿意帮你背这祁连山的黑锅,我们和师娘一起为你的仁慈买单,我们等你恢复正常状态。你背后议论过,救田将军不及时,救师娘也不力,早作决定不就好了?这些话大半可能也会传到师父的耳里。你多理解林阡谁都不知道,你多伤林阡谁都得出来。
本事大了翅膀硬了,师父全都依仗你了,浑然不觉你还能吃好喝好睡得香全是因为师父,脱离了师父的保驾护航,你可能连一天都活不过,没有师父,你什么都不是。
“师父、对不起……”僵硬的腿脚忽而一软,听弦跪倒在地追悔莫及,只恨林阡不在此地,恨不得立即冲到他身边说这句对不起。
握紧了双拳,握到感觉皮肤都开裂:师父,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守住榆中!你等着好了!请注意!本章节内容未完,后面内容请到白金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