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川黔陇陕之后,想吞的不就是我们山东?他已然迷失在权利的陷阱里,他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林胜南了!为了便于日后操纵红袄寨,他选了二祖作傀儡,为此,他泯灭良心从一而终地打压、算计、谋害我……”热泪从杨鞍眼中涌出,“外敌尚未除尽,竟就着手私斗。林阡,权位竟有这等重要?可以让你丧心病狂地杀了从前的那个林胜南,继而往我杨鞍和我的弟兄们下手!”质问之时他一拳重击在案上,适才彭义斌没砍中的桌子,因他这一掌当中碎裂。
“他泯灭良心打压算计你,他丧心病狂向你和你兄弟下手,你且说说,他什么时候算计了你,哪个地方冲你下的手,我们怎么什么都没有到!?”石珪按住气急的彭义斌,冷笑反问。
“他算计自是高明,下手亦不留痕迹,当时当地,谁人能够清。”杨鞍愠怒不已,续对林阡质问,“林阡,自你打进泰安后做过多少手脚,你自己心里清楚!远的不说,就这次,都是刻意——刻意在楚风月攻打我时毁我布局,帮楚风月逃过一劫,刻意把徐辕带出战局,使我军战力全无、敌军好全力打压,如此,你恰好过了五天到场,刚巧可以两家一起收拾,一如既往打着救局的旗号——!”听到这里,史泼立一脸茫然,石珪亦攥紧了拳头,彭义斌则已气得牙齿都咯咯作响。
趁局面尚未失控,趁他们还未超出忍耐极限,刘全急忙辩解:“鞍儿!你先前误信盟王变质,是因为老夫人指证,但后来也证明,老夫人是做戏,老夫人临终前说,盟王还是胜南……”急于辩解,自然也为和解,他虽不可能背叛杨鞍,却坚信林阡没有害过他们一次。
“他行事谨慎周密,哪次不是滴水不漏,天下人他都能骗,何况一个妇人!”杨鞍摇头,泪湿满襟。
“全然穿凿附会,如此也能坚信。”林阡着他时,亦极尽痛心。
“你终于肯开口了,我还道你理屈词穷。”杨鞍恨得咬牙切齿。
“不听完整,怎知你全部念头。”林阡答,杨鞍冷笑:“你还有什么好说。”
“林阡即便早非胜南,也不至于如谣言般丧失底线;你我误解,多为巧合,岂能胡乱猜测更牵扯越野?!”林阡也怒喝,怎容他胡言乱语。
“所谓猜测,符合情境未必不是真相。若然说是巧合,一次两次是巧合,次次都如此怎还是巧合?!”杨鞍面中全是悲愤,语气亦咄咄逼人,“你运筹向来高明,明杀金兵、暗收宋军,陇陕既是如此了,山东为何不可行!”
“我自问再怎样善于运筹,也不能如谣言所传,布局到那种境界、卑鄙到那般地步。”事实上今次他确是五天前才形成全局观。陇陕大局,也不可能如金军宣扬的那样、起先就筹谋对越野的掠夺。可惜,他一贯不屑于对诋毁解释过多,未想越野的事反而使杨鞍造成误解。
“盟王过谦了!”杨鞍嘴角轻蔑一笑,“好,就当日前的月观峰之战是巧合,那冯张庄之战,你要怎么解释?!冯张庄之战,你敢否认你没有一边部署杀敌、一边设计害自家兄弟!你安排我的兄弟们先入虎口,自己却借故晚到了片刻,那片刻,你正是在等着我们输,好让郝定能有机会破局立功——若是巧合,我想请问,巧合在哪里?若非你存心掩盖,郝定的另负任务我们怎会一无所知!别说那是密令,那种借口我不信!”
“那夜我晚到的片刻,确然因突发意外,茶翁前辈不幸逝世。亦是他的死令我想到如何给部署加以补充,是以郝定的另负任务是我临时安排,只不过尚未来得及告知你们。”林阡说时,内心也寒,此刻,说他因为茶翁的死回忆起佛山斗茶时步骤的三位一体、从而想到了如何给冯张庄的兵力重排和扩充,哪里比得上杨鞍说他刻意晚到、安排郝定却不通知杨鞍合理……叹只叹,一切在牢不可破时不必解释的细节,一旦分裂,立即成为了矛盾的引子。
“是啊,你是来不及告知我们……”杨鞍眼中全然受骗的泪,面上却是真相大白的笑,低声,仇恨,“为什么你没来得及告知我们?还不是因为你的好部下祝孟尝,暴露了行踪给邵鸿渊……那么大的意外,那么重的失误,难道你事先竟没有想到!”
“那时的冯张庄已经危如累卵、朝不保夕,潜入之初就该明白会有各种各样的风险,为此我才做了不止一手准备,但究竟会遇到什么,哪能一一料到……”林阡话未说完,已遭杨鞍喝断:“以你那般的行事周全、布局缜密,怎会没有料到!”
杨鞍赫然喝断,“你不是想不到,你是想都没想!你明明可以做到完美,你却牺牲了我们这些先锋!郝定立功便行,祝孟尝安全便可,至于我们,自生自灭!终于你赢了,你的目的达到了,令我受伤、引咎退居,所有人都还奉你为盟王! 顺风顺水,天衣无缝,谁都被骗,谁都蒙在鼓里……!区区一场冯张庄之战,便有这般多的算计牺牲,难想这整整一年,多少兄弟死在你林阡手上!”
听到这里,史泼立石珪刘全几个,早已如木雕石刻,僵在一旁一动不动。林阡蹙眉,沉默,知杨鞍已顺着误解的路走到尽头,单凭一两句述说根本拉不回,甚至误会还会更深,见他怒吼时胸口一片殷红,阡出他怒到伤口迸裂的程度,也不愿再解释反而激他。
“杨鞍,可有人告诉过你,心中有屎,什么都是屎呢!”唯有彭义斌还气急败坏,再度上前来嘲。
然则杨鞍骤然站起,啪一声打了他一巴掌,彭义斌登时呆住,脸上五条手印通红醒目。杨鞍一把揪起他衣领,冲他大吼也对着石珪和史泼立:“你们都该醒了!我之后便是你们!我们红袄寨,不能坐以待毙做下一个越野山寨!众位难道到现在还不清楚,非要我讲得这么浅显!?”一言既尽,帐内皆惊。林阡亦是一怔,隐隐觉不对劲。
好一个“我之后便是你们”,如果先前杨鞍所说只是和“林阡傀儡”刘二祖争权夺位,那么从这一句之后矛盾冲突不再局限于杨刘之间了,直接关系到这些红袄寨旧当家们的切身利益。更关键在“越野山寨”的屡次提及,使山东红袄寨即刻自危,陇陕义军的教训还在,他们随时有可能重蹈覆辙。
一句“我们”,更使他们被杨鞍拉上了同一条船,毕竟某种意义上讲,林阡是外来人。他们确实该醒醒,杨鞍是在救他们啊。这些二线兵将,怎么判断形势,选择谁人听从,在今朝影响大局。杨鞍是提醒他们:莫要个人崇拜,莫要盲目听从,跳出这些来,清楚一切。
杨鞍怒吼之时帐内一片肃静、帐外却忽然一阵骚动,林阡须臾知悉凶险:杨鞍此番与他见面,最大的目的不是对质,而是,要将石珪彭义斌等人都唤醒,从而孤立林阡。此刻林阡慢了一步,盟军兵将都隔得太远,帐中只剩下他几个。
当此时谁都无法用兵刃说话。
实则杨鞍不必大费周章地封锁帅帐,一因再多的兵马也拦不住林阡,二因,筹码杨鞍已经全握在了帐内。
帐内最后就剩下两派,他们只可以选择,是顺林阡还是倒他。
如果他们都信了杨鞍的指证……确实林阡的当面解释并不如谣言那样缜密、那样深入人心。此情此景,杨鞍拾起了他腊月廿九就想做却一直没做的事,也说尽了他先前隐忍了一个月的诋毁——
山东地界,今乃盟军与红袄寨同驻,名为辅助,实会否是吞?救局成为侵噬,越野就是先例。君不见嘉泰年林阡向临洮、庆阳安插人手建立据点襄助越野,最终却将越野取而代之……
只要这些红袄寨当家都能被杨鞍喝醒,意识到了山东是第二个陇陕义军,那么红袄寨只会和越野一样,和当初想岔了的杨鞍一样,把前来救局的林阡作为第一劲敌;金军只是第二劲敌。当己方太薄弱、第二劲敌又斗不过林阡时,则双方甚至愿意合作,合作先打林阡,如此方有一线生机。
如此惊变似泰山崩于前,又遇上信任危机林阡却面色不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暧昧,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