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杀贼(2 / 2)

铁血残明 柯山梦 2233 字 4个月前

杨光第放下柴火,这里是一个以前的巷口,两侧是还没垮塌的砖墙,看起来以前都是大户人家,现在巷口被堆叠的流寇尸体填满,脑袋、手脚和砖石密集的交错着,看起来颇为恐怖。

曾老头也在此处等饭吃,他提着一个火把,站在尸堆前仔细的看着什么,听到杨光第叫他,才叹了一口气回来坐下。

那边袁婆子已经在指挥几个女人升火架锅,在旁边第三司那里借了火,不远处就有水井,袁婆子又让两个女人去提水。

两人提水回来时十分吃力,前面一个在锅前停了一下,正是方才对谭癞子怒目而视那女人,她费劲的要把桶提起来,手上突然一滑,木桶顿时打翻在地上,涌出的水把火都灭了一半。

袁婆子不由分说,抓过一跟烧了一半的木条,一把就拍在了那女人的脸上,顿时火星四溅,女人惨嚎起来。

“让你作怪!老娘告诉你,你不是掌盘子家的女人了,老娘现在才是管队,你家掌盘子死了,我看着踩死的,你生的娃也踩死了。”

那女人尖叫一声,就要去扭打袁婆子,但那袁婆子颇为厉害,一把揪住女人头发压在地上,跟着就去烧她裸露的光脚,尖利的惨叫中,空气里顿时弥漫着皮肉烧焦的味道。

附近的守备营士兵都呆看着那袁婆子,未曾想女人打架能这么凶狠。

袁婆子疯了一般,“看你还欺得了老娘,把你脸烧了!”

她说着就把木条抽回来,要往女人脸上压过去,那女人双手乱舞奋力阻挡。

“住手!”

谭癞子似乎刚反应过来,突然大吼一声,站起来又喊道,“不许烧!”

披头散发的袁婆子听到谭癞子说话,才丢了那女人。

“去把人收齐去,老爷自己煮就成。”

谭癞子等了一下又指指地上那女人,“让她留下煮饭。”

袁婆子听话的带着其他女人走了,被火烧的女人爬在地上,披散的头发遮住了一半的脸,露出的半边脸上也是木然,不像要来煮饭的样子。

谭癞子朝杨光第挥挥手,“咱们自己煮。”

几个民夫七手八脚的提水来,下了米把火烧旺,因为都饿得慌了,便围在锅边等着吃饭。

杨光第坐在靠里的位置,身边就是那一堆尸体,不时的用眼睛去瞟外边的趴着的女人,过了片刻后小声对旁边的谭癞子问道,“这婆子心狠。”

谭癞子心不在焉道,“你还可怜女贼子怎地?”

“我不可怜贼子,他们都是坏人。

贼子烧了我家房,就我和娘活出来,我见了他们便一齐都杀了。”

杨光第摸摸脑袋又道,“杀了归杀了,但谭总甲你为啥让这个狠心的袁婆子管事,分明是个坏人。”

谭癞子白他一眼,“你懂个屁,就袁婆子这种能办事,自然是要坏人来管事,你见那个好人管得了坏人的。”

杨光第哦了一声,“那谭总甲你也是管人的。”

旁边的曾老头猛地咳嗽了一声,忙把嘴捂着。

“胡说八道的小狗!”

谭癞子朝着杨光第就踢,杨光第扭头就跑,围着火堆转圈,谭癞子在后面追打。

“坏人打好人。”

曾老头在一边叹口气,“娃你就让他打几下,左右他那力气也打不坏。”

杨光第边跑边喊,“可不敢让他打,谭总甲在和州杀了十几个流贼的,一准打坏了。”

曾老头摇摇脑袋,“看着也不像。”

谭癞子停下来朝着曾老头骂道,“什么不像,你满和州问问去,谁惹得起安庆来的谭爷,谭爷我光在码头上就杀了七八个贼子,还救下那那么两三个人,你曾老头知道个啥,告诉你说,你现在找一个流贼来,谭爷我一刀把他劈成两半,好叫你们都开开眼!”

正在此时后面的尸堆中发出轻轻的呀一声,还坐着的几人顿时惊得跳起,跟着谭癞子纷纷往外躲去。

“有鬼!”

杨光第跟着众民夫退到了街中间,周围有士兵过来看了一眼,笑了一番就回去了。

“什么鬼,没死的。”

曾老头仍在远处坐着,回身看了一下叹气道,“也活不多久。”

“没死的啊。”

谭癞子放下心来擦擦额头的汗水,刚把手放下来,旁边就递过来一把腰刀。

那民夫讨好的道,“谭总甲是不是要劈成两半。”

谭癞子一把打开,垫脚看看那尸堆,“滚一边去,这半死不活的,老爷劈他坏了我名声,由得他去好了。”

他左右看看道,“此处晦气,煮好给老爷我端过来。”

说罢便顺着街道往西侧走,在街沿上坐下等饭吃,几个民夫也跟了过去,就剩下曾老头和杨光第,曾老头并不在乎,径自在那里烧火。

杨光第小心的接近那声音,借着闪动的火光仔细看去,是尸堆底部的一个中年男子,他被一堆尸体压住,只有脑袋和右手露在外边,耳中还陆续有血流出,他脑袋轻轻转动一下睁开眼睛,目光茫然的看了一眼,随即又闭上,喉咙中又挤出一声沙哑的呻吟。

杨光第蹲下来,那男子再次睁开眼睛,目光涣散扫了半圈,终于看到面前的杨光第,嘴唇抖动了片刻道,“水”夜空中又传来一声炮响,杨光第吓得一抖,他没有去拿刀,只是蹲在那里看着,那流寇脸贴在地上,似乎感觉到了石板上有水,把脸侧了一下,伸出舌头在石板上艰难的舔着,耳中流出的血水不停滴在石板上。

身后的曾老头低声道,“左右他活不成,你不是要杀贼子,早些送他走罢。”

杨光第呆了片刻,手颤抖着在腰间摸去,拿到了短刀的刀柄,握了一下之后又松开来,顺着往后摸到了椰瓢,他犹豫了一下,终于取开上面的塞子,将椰瓢小心的倾斜过来,水流从瓢口落下,滴入那人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