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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1章 山海行(18)
“纪将军明鉴,韩二郎是诈降1小小的县衙花厅内,区区两三个大桌,十几人而已,都站起身来看着花厅正中地面,彼处一名新降屯长正伏在地上,浑身颤抖。
而厅内众人闻言,也多战栗惊恐。
纪曾闻言,先是一愣,继而一笑,却又看向了面色如常的韩二郎:“那正好,韩二郎也在此处,你二人可以当面对质,总有一个该死。”
说着,七太保径直落座,丝毫不慌,其他人则各自一凛。
韩二郎也没有慌,他先朝纪曾拱了下手,然后看向了那屯长,语气清淡,却又干脆直接:“刘屯长,你说我诈降,那请问你,我是昨日定计,今日定计?”
“自然是昨日,昨日晚上。”刘屯长跪在地上低着头来答。“昨晚就在这里,大家乱成一团糟,是伱韩二郎出来做主,说要诈降!然后还安排了全城上下事务!纪将军,在下绝没有说谎,这是个陷阱!他们说,纪将军带的兵没什么,城防足够应付了,只一个将军你是凝丹,没有援军我们一群屯田兵够不着,所以要引诱你进来,杀了你,就可以继续守下去1
话到最后,其人抬起头来看向了纪曾,目光充满了期盼。
纪曾嘴角微微翘起,似乎是在冷笑,却不知是在笑谁,但依然无话。
“我当时说的是不如降了,不是诈降,此事我可指着三辉四御来发誓……不过,我问的也不是这个。”韩二郎依然不慌,也没有去看纪曾,只继续朝地上之人拱手。“敢问刘屯长,我连个屯长都不是,昨日如何与许多屯长还有一位头领定计诈降?还安排全城内外事务?人尽皆知,我今日统揽城内的权责,全是面见了纪将军后纪将军给的……刘屯长,你不服吗?”
韩二郎喘息数次,勉强缓住身形,再来看周围几人:“不要犹豫了,纪曾与我前后喝的酒,现在却没反应,不可能是避开了毒,而必然是毒性发作起了效用,只是不敢声张或者不能声张罢了,我现在……现在不能动弹,诸位当速速按计划攻杀各处,先集中取城门和县衙……隔断内外,赚了纪曾,然后再徐徐图内外……黄……黄屯长见到动静,必然会从外面攻击,牵扯敌营的,你们……只……只告诉下面兄弟,是帮内……帮内援军。”
“应该不会。”韩二郎抬起头来,面色果然酡红。
喝完之后,这位七太保才看向已经满头大汗的刘屯长,却又不喊对方,只看向其他人:“诸位,对质到这里,其实已经没意思了,但该过的还得过,现在就是要昨晚在现场的其余三位屯长出来指认,你们谁在,站出来说一说,到底是谁撒谎?”
“这就是当众扯谎了。”韩二郎当场呵斥。“假设我昨晚如你所言,是要诈降,那如果不认,最多就是不认同诈降,还有个守城的格局,还是一体的,怎么会当时就死了?”
但他耳听着外面还算是安静的夜晚,却只一意运行真气,维护脏腑、冲刷经脉,希望压下体内之毒私下回归部队再论其他,根本不敢声张,乃是生怕一声喊叫,反而会惊破这个夜晚,引起什么天大的动静来。
“他们昨晚上定策的时候不怕事败吗?一群屯田兵1纪曾说到这里,不由摊手大笑,声震花厅。“一群屯田兵,你要说目光短浅、不敢擅动,顺着原本的方略守城,那是寻常;害怕了投降,也属于寻常;一咬牙,晚上突袭一次试试看,也不是不能理解;但诈降嘛……诈降也不是不行,可要拼上性命来诈降,凭什么啊?黜龙帮给他们灌迷药了吗?!恕在下不能理解1
到这里,七太保彻底无奈,半是尴尬半是警惕的躺回了榻上,然后强忍着些许不适,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若是大家都信服我,你为何今日与我在这里对质?”韩二郎一声叹气。“而且,我若不是因为做过曹府君下面的副都尉,如何连个屯长都做不得?怎么曹府君时候的副都尉,在黜龙帮这里,还能继续当家?”
须臾片刻,那刘屯长反应过来,仓促爬起身,这才认真回复:“你虽不是屯长,但黄屯长素来对你言听计从,黄屯长又是带头的,自然都听你的。”
“是……是害怕。”
纪曾看了看桌案上自己座前的酒水,再度笑了笑,却以手指向了韩二郎:“韩二郎,能饮吗?”
韩二郎叹了口气:“刘屯长这么说,算是在话语上各据一方,确实没法对质了。”
刘屯长一时发懵,不能应答。
周围人闷不做声,都只是低头叉手,倒是端坐不动的七太保纪曾不由笑了笑,然后开口:“既然言语对质各据一方,根本没结果,那我就问了……刘屯长,若是诈降,韩二郎准备怎么对付我?”
刘屯长本人也明显松了口气。
此人一出,其余几位屯长也都翻出,却都是附和
刘屯长当即大怒,便要言语。
纪曾一开始只是面色不变,任由对方来喝,待到此时,也觉得无趣,却是终于把住对方手臂来笑:“韩二郎别喝了,否则我便没得喝了1
“对。”
就这样,一顿饭用完,并无差错,而就在众人离开县衙后片刻,韩二郎复又被召回,入了县衙后院。
“纪将军莫要听他胡说,当速速拿下此人1与对方相反,刘屯长丝毫不做回应,只是来看纪曾。
纪曾微微一挑眉:“刘屯长,我让你们二人对质,你怎么老盯着我来说话?韩二郎问你话呢,你有话也可问他……须知道,我这人是做惯了靖安台事务的,两人相攻,无凭无据者死,这个道理还是晓得的……当然,还是要说清楚的,事关军务,要是两个人都无凭无据,那两个人都要死的。”
花厅内早已经无人敢出声,纪曾这才招手示意,让众人入座饮酒。
接下来,纪曾又喝了几杯茶,等了随自己入城的几位队将前来例行汇报,确定他们下午入城后对仓城、县衙、主干道、与一处城门楼的把控妥当后,到底是最后一点心思都扔下,安心休息去了。
这个时候,七太保哪里还不晓得,自己果然是中了毒。
“我……我昨晚自然认了!那个时候不认怕是当时就要死了1刘屯长卡了一下,勉力来对。“怎么敢不认?”
“怎么说?”纪曾追问不及。
“在。”
场中稍微一滞,但很快,就有一人转出来,俯身拱手来对:“纪将军明鉴,昨晚上大家商议不定,确实是韩二郎第一个出来说要投降……至于刘屯长,他没有坏心思,不过是妒忌黄屯长能走,或者韩二郎能被纪将军分派掌权罢了,还请纪将军饶恕一二,撵他出去就行。”
“纪将军请讲。”韩二郎俯首行礼,身形却有些摇晃,似乎是之前喝酒喝多了,修为又不能避酒的缘故。
几位屯长被溅了一身,当面那位铁裲裆更是被染了黏黏糊糊一大片,却无人躲闪,反而只是盯着对方。
“说句不好听的,我既入城,眼下的局面,便占了九成,哪怕这屋子里的人处心积虑,确系今晚赚了我一人,只说兵马,你们拼了命也不过是四成的胜算……疯了吗?”纪曾说着,扫视了花厅内的众人,继而发笑。“其实这便是刘屯长最大的破绽了……刘屯长?”
唯独经此一事,上下颇有些不安,但纪曾也懒得理会,只让韩二郎入座,然后招呼众人饮酒,这才渐渐缓和气氛……当然,也是韩二郎本人也格外知机,凡上一菜,必先自用,凡取一酒,必先自斟。
“你所言不差,我是靠着黄屯长才能在昨晚开的口,但昨晚议和条件里,就有让黄屯长离开的条款,而且黄屯长昨日才得了暂署头领的文书,我便是能说服黄屯长,黄屯长又如何能压制住你们其余几位屯长?”话到这里,韩二郎顿了一顿,却又话锋稍转。“刘屯长是不是觉得纪将军居然真让黄屯长轻松走了,心里不平……”
被围这人,此时正在灌着一碗生鸡蛋,努力咽下后,几乎是瞬间便忍耐不住,哇的一下又吐了出来。
“当时害怕立即死了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我们要投降,有人不想投降……但即便如此,黄屯长因为刚刚得了暂署头领的文书,不愿意投降,我也专门向纪将军求了情,今日放他出去了,你到底为什么觉得自己就要死了?”韩二郎言辞终于渐渐锋利。
但是,这不是为了表忠心吗?
“都有,都有!但还是韩二郎自己更重一些1刘屯长赶紧解释。
“最不可能一意诈降的就是韩二郎,他凭什么要拼了命来诈降?1纪曾忽然变色发作。“你今日说第一句话,我便认定你在说谎!只是不晓得你为什么说谎,再加上这是军事,是前线,不得不防,才听你废话的!后来知道你是妒忌韩二郎得权,那黄屯长逃出去,便一字一句懒得听你了1
“你莫要诬陷。”刘屯长不等对方说完,立即焦急叫喊。“其实不止黄屯长的缘故,你本人在清河本地也素有威望!你是之前曹善成下面的副都尉!大家都信服你!前晚上打赢了仗,大家更信你1
“刘屯长昨晚也认了?”韩二郎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缝隙。
而纪曾只是一摆手,自有人将完全失控的刘屯长拖了出去,只在外面院中轻易斩首,并迅速将首级奉上展示。
大约只闭眼了半个时辰,觉得醉意越来越浓,但这种醉意非但没有使人进一步沉入睡眠,反而带起了越来越明显的不适感,至于忽然一个口干,便又睁开了眼睛。
“纪将军1刘屯长晓得局势完全不好,只能等对方说完努力来言。“主要是韩二郎威信了得,然后他本人又一意如此。”
“纪将军,我只是为了表忠心,夸大了些。”想到这里刘屯长只在刀边小心翼翼。
刘屯长反应过来,立即驳斥:“不对,我害怕当时就要死了,是因为我想的是投降,你们都要诈降,要是说出来,岂不是要被你们当场弄死?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