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她(他)是神(2 / 2)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4553 字 5个月前

要除祝唯我,须得先除凰今默。

谷要除凰今默,便不能不考虑凰今默身后那些若有似无的关系。

于庄国而言,已经证就神临且背靠不赎城的祝唯我,绝对是一个棘手的难题。他钉在庄雍洛三国交界处,是庄高羡和杜如晦的肉中之刺!

好像并不能拔掉,好像难以触及。

可庄高羡杜如晦君臣翻手为云覆手雨,仍然是落了这样一记凌厉无匹的杀棋。

庄高羡与凰今默匆匆交手就作罢,哪里是怕了凰唯真的名头?他根本就在战斗中已经捕捉到了足够的凰今默的气息。

他此行的目的已经完全达到!

所谓林正仁杜野虎对姜望的埋伏,不过是杜如晦随手为之的试探,随手予他祝唯我的障眼法,伤的是姜望,迷的是他祝唯我!

让他心中虽有不安,不安却不能扑灭自信。

让他以为,庄国君相也不过如此,不敢明着杀齐国大员,不敢得罪凰唯真的后人。

让他竟然恍惚把这一对主导了庄国中兴的君臣,当做了案板上躺着的猪!以为不过是待宰之也……

可庄高羡和杜如晦如果是砧板上的肉,割地的陌国君臣是什么?朝贡的成国君臣是什么?死掉的雍国太上皇韩殷是什么?被虎口夺食的白骨邪神,又是什么?

此时的祝唯我想明白了一切。

萧恕坐在不赎城,用四十天冲击神临。雍国直接派出墨惊羽来招揽,开出让人无法拒绝的条件。雍帝韩煦所展现的气魄和度量,绝对是超出人们所意料的。

就算萧恕最终拒绝,也有千金买马骨的效果。可以说雍帝韩煦最大程度上利用了这件事情的影响力。从此以后,如萧恕那般逃离国家的天才,又多了一个选择。

韩煦绝对是一位明主。

但庄高羡和杜如晦,也并不如人们所想象的,因为跟丹国较近的关系,只能坐看这一局。

他们的确不适合沾手萧恕的事情,因为得不偿失。

但却在这件事里,精准抓住了这根本不能算是机会的机会,悍然杀死墨惊羽,嫁祸凰今默,在斩掉雍帝一员大将的同时,还要一举拔掉不赎城这颗钉子,解决祝唯我这个隐患!

此等心机,此等决断,不可谓不老辣,不能说不可怕。

哪怕只能在方寸间落子,这处处血光处处争杀的手段,实在也是天下间一流的棋手。

祝唯我甚至能够猜想得到,庄高羡是如何杀死墨惊羽,又是如何将墨惊羽的死因指向凰今默,如何误导墨家,如何把那一切做成铁一般的所谓‘事实’……

庄高羡和杜如晦太擅长做这种事了!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如果能够给他们足够的时间来自证,他和凰今默或许还有机会洗清自己。

但在墨家已经初步认定了的事实下,这个天工真人根本不会听他们的解释。

如墨家这样的天下显学,古老而强大的存在,在本宗神临境天骄的死亡之前,完全不具有耐心。

这不是战场上两军征伐,那生死都听天由命。门下弟子死得多了,墨家也不会去找谁扯皮。

但现在,墨惊羽死于谋杀!

死在自不赎城离开的路上。

墨家遍布天下的生意,墨家在现世的诸多布局,都是以他们的强大为基础。在他们已经认定凰今默是凶手的情况下,墨家必须拿出强硬的手段来。要让天下人看到墨家的不可撼动。

要辩解也不是不行,但如天工真人铁退思所言——束手就擒再说!

几个神临境层次的修士,何至于让墨家慎重?

可以凰今默的性格,以祝唯我的性格。

要让他们束手就擒、生死由人,他们如何肯答应?

正因为想明白了这些,知道没有和谈的余地,

所以凰今默直接拔刀。

所以祝唯我也不再废话,悍然接出一枪!

凰今默的刀,切割规则之线。

祝唯我的枪,承挑无回之心。

若说神临境中的强者,祝唯我当然能够算得上。

先战张巡,后战杜如晦,虽然都落在下风,但也已经足够证明他的强大。

他晋升神临的这一步,有着充足的积累。

有长时间在虞渊厮杀的磨砺,有与武夫魁山的切磋并进,有凰今默的尽心指点,有不赎城的资源给予……

作为一代传奇凰唯真在世间唯一的血脉,凰今默手指缝里漏出一点东西,就已经足够惊人。能够堆出一个接近二十一重天的武夫,培养一个神临修士的资源更不在话下。

而凰今默本人,更是以某种方法打破了神临寿限的特殊存在。

从凰唯真活跃的时代,一直延续生命至如今。

超过九百年的岁月,意味着什么?

把天底下所有的神临修士放在一起,她也是有资格争一争魁名的存在。

天下第一神临,她可以一论!

此刻两位神临境中的强者联手,在这不赎城上空,悍然迎战来自墨门的天工真人铁退思。

恐怖的力量波动,压得整个不赎城都似乎低了一头去!

而面对这一切的铁退思,表现得非常平静。

相较于装扮古怪的墨门少女戏相宜,他更像一个纯粹的墨者,更符合传统的墨者的形象。

堂堂当世真人,身上并无一件饰物。

褐衣草鞋,显得十分简朴。

他的确有愤怒,但那愤怒是因为墨惊羽的死,而不是因为眼前这两个神临修士的狂妄。

他的确有惊讶,惊讶于面前这两个神临修士的强大,但也仅止于惊讶。

他毕竟……是一位当世真人!

所谓念动法移,所谓天地受命,所谓万法本真!

他张开的五指只是一抓,断裂的规则之线便又重新接续。

或左,或右,或前,或后。

一根线是一重天。

天堑已是难越,重重天堑更是隔世隔人。

枪锋于此难再进。

烈焰至此也回头!

锋芒无匹的祝唯我,连人带枪便阻于半途。

每断一根规则之线,速度便慢三分。

连断九根之后,人和枪几乎停滞。

而凰今默在空中优雅踱步,她似乎能够清楚地‘看’到这些规则之线,并且能以神临层次的力量与之接触。

她的每一步,都踩在规则之线上,妙曼得如在拨动琴弦。

那道则颤动的声音或者当然是美妙的,可惜没有多少人有福耳闻。

她与铁退思之间的距离不过十余丈,往时动念可至,如今在空中连绕连转,才能慢慢逼近。

她灿金色的凤翅刀寒光连闪,整个人似在空中舞动。

无比高贵,无比冷艳。

艳的不止是她的姿色,更是她的刀光。

一般人已经根本无法看清她的动作,甚至于看不清她的存在了。

只有漫天刀光走过的轨迹。

划天地以成线,分日月,隔星河。

铁退思布下的规则之线根本不足以成为阻碍。

她一刀快过一刀,一刀重过一刀,一刀强过一刀。

连绵刀光铺开一路,几乎成了一条涌动着的、刀光的河。

人们乍一看来,好像九天之上银河倒灌。

凤舞九天百二连刀!

她在一瞬间,斩出了此式之下,极限的一百二十刀。

刀刀堪破规则之线。

刀刀触摸生死极限。

这无疑是当世最巅峰的神临杀力。

金躯玉髓岂足道,人间再难见此刀。

刀光之河直接扑向天工真人的面门,简直势不可挡!

而铁退思……

当然没有退。

世间不曾听闻,有真人避退神临。

他也只是将五指合拢,握成了拳头。

天地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绷紧的声音。

那是此方天地的某种规则之线,被一瞬间拉扯到了极限,拉扯到几乎要崩溃的地步。

而他就把握着肉眼不可见的、数量恐怖的规则之线,往前轰拳!

拳头打进了刀光之河里。

并没有什么交撞的声音。那连绵的斩击声汇成了一声,锐利得几乎连听觉也割伤,而后声音被拳头打散。

铁退思的拳头继续往前,像是砸碎了飞雪,而漫天刀光如月光碎落。

一拳碎刀河!

他绷紧了规则之线的拳头,正在靠近凰今默。

一股连他也觉得有些炙热的高温,铺天盖地涌来。

其中寒芒一点,令他的肌肤生出隐痛。

祝唯我的太阳真火,祝唯我的薪尽枪!

人枪如一,一贯至此。

在当世真人与现世最顶尖神临强者的交锋中,觑见了战机,洞入了战局。

此亦绝顶之天赋……

当诛!

天工真人索性把拳头放开了,他也伸出了左手。

他的双手都大张,铺开在此身两侧。

此身为真,此世为真,手握其真!

这个世界并不是虚无的存在。

它是由无数的规则搭建而成,凡是一草一木,一花一石,皆是天地完美的造物。

甚至于天地本身,也只是规则的一种具现。

见不到它们的人,生活在它们成就的世界里。

而看得到它们的人,沉醉在它们的美妙中。

他铁退思,拉扯的是天工之线,把握的是“操纵”的规则。

此刻他十指连天连地,连人连焰。

那跳跃的刀锋、凌厉的枪芒、炙热的神通火焰、两具强大的神临境肉身……

天地之间,无物不可操纵。

且夫以天地为盘,万物为棋,规则为线,共演这一世一局。

他双手往身前一错,十指同颤,开启操演!

此局名为“天地演”。

高空中凰今默和祝唯我的身形,几乎同时绷紧!

在碎落的刀光长河后,在燃烧的金色火海中。

两位神临境的强者,也不过是蛛网上的飞虫。

操纵祝唯我显然是更容易一些。

所以凰今默暂且被定在半空,而祝唯我全身的肌肉都僵住,手中长枪一转,连人带枪折向凰今默,那锋锐的枪尖,直抵凰今默之天灵!

他的太阳真火,已经随着他怒卷。

而他的双手如铁铸一般,直似焊在了枪杆上。

他不由自主,他不由自主!

他体内的血液如狂潮咆哮,可是无用!

他的骨骼似爆竹一般节节炸响,可是无用!

他的神通灵相嘶鸣不已,近乎无限的膨胀,可是无用!

他的灵识结成刀结成枪结成剑,想要割断那无形的束缚,可是无用!

怎可……

祝唯我只能在心里挣扎。

因为他甚至连声音都已经被操纵。

他是已经跨过天人之隔的神临境强者。

可他说不出话来。

他是能够与杜如晦正面交锋的神临境强者。

可他说不出话来!

近了,他的枪锋愈近了。

他已经清晰地看到凰今默的脸,那样冷艳且高贵的、那样孤独而寂冷的。他们曾经共度多少时光,他们之间有多少独属于彼此的了解!

那些无人知晓的故事,是两个孤独的人相遇了。

寒夜之中有另外一颗星辰闪烁,寂寞也就不那么寂寞。

这世上还有谁,如她一般……如她一般?

怎可……

怎可……

他的双眼他的鼻孔他的耳朵他的嘴角,七窍全部溢出鲜血来。

可他毕竟喊出了声音!

“怎可!”

仿佛是山呼海啸的声音。

仿佛是雷霆炸裂的声音。

轰轰烈烈,震耳欲聋。

他身燃金焰,以搅动天地威严的力量,僵硬地在空中将身一折。

嗡嗡嗡,嗡嗡嗡。

那颤动而沸腾着,执拗而骄傲着的……

啪!

一声脆响。

那杆三十年来薪未尽的薪尽枪……

断了。

半截枪身坠落,祝唯我握着另外半截枪杆,吐血而飞。

宁折此枪,不刺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