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述道之剑!
人们只看到,那见证了古老历史的天下之台上,姜望踏青云、披霜风、浴赤火,一剑前行,人字两分!
而黄舍利身后,骤然生出飓风,咆哮如龙卷,接天连地,瞬间席卷而前……
却两分!
与那咆天哮地、流火蔽日的龙卷风相比,披风浴火、踏云而来的姜望,渺小得像是一粒尘埃。
然而风绕他而走,火绕他而行。
席卷一切的景风,在姜望的剑光前直接分开!
看起来,就是姜望一剑剖开了飓风龙卷,而后在这崩溃的风火之中,坚定往前、往前!
霜白之披飘展处,其风也静。
赤红之火腾焰时,其火也熄。
范围最广、最合群战的景风,在单独的碰撞中,根本挡不住杀力第一的不周风,更何况姜望这不周风,还融入了绝寿殒命的杀生钉!
至于景风接引的所谓“天火”,不过是普通流火,在三昧真火的面前,同样掀不起半点风浪。
剑仙人状态统合了姜望的一切力量,以剑演“万法”。
包括道术、剑术、神通!
携着大胜阎罗天子后的无敌之势,人字剑继续往前。
“叱!”
黄舍利张口便是普度梵音。
一声如有千响,震外耳,慑内心,引动虚空梵唱,伤神灭意,夺音度命!
而她右手握持普度降魔杵,佛首一敲——
铛!
深山古寺钟声响,菩萨苦海劝回头!
大慈悲普度心经!
同时左手探出,如抱婴孩,满是慈悲。
却是救度世人一十六散手,去夺剑柄!
在菩提神通状态下,黄舍利一瞬间做到所能做到的一切。
但剑已至!
此剑是世间人,此剑是人一生!
我所求何道,我所行何路,我为何人!
此剑如人撑天地。
黄舍利试图去夺剑的左手,瞬间被削飞五指!
那虚空隐隐的梵唱、响彻天下之台的古寺钟声,全都碎于剑鸣下。
窥得真君道则,自创声闻仙态的姜望,当然不会被这钟声影响。神魂之力更胜项北的他,也不至于扛不住大慈悲普度心经。
更重要的是,黄舍利这些力量虽然配合绝妙,毕竟是分而击之。
剑仙人状态下的姜望,现在却贯于一身!
一剑胜负已出,顷刻将分生死!
看着那断飞的五指,黄舍利眼中没有痛色,只有流光万道而转,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起而复消。
浮光掠影应如梦,波涛往复时光河。
她在时光中行走!
被削飞的五指又飞回,那清越的剑鸣已沉寂,那碎灭的钟声又重闻……
一切都在倒转,都在回退。
包括那柄如流光霜雪的长剑,包括那踏云而来的剑仙人!
回退,回退。
漫步在时光之中,行走在倒退的画面里。
但在她流光万转的美眸中,始终有一颗青色的椭圆形种子,载浮载沉。
那是菩提神通疯狂运转,帮助她梳理时光河流,也帮助她寻找最佳的出手时机。
回退。
一直回到了最开始,在属于真君余徙的清光,刚刚消散之时。
这里已经是极限,因为她根本不可能逆流真君的力量。
而她在时光河流中,一路走回最开始,只能说明,在这段逆旅中,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没能找到对抗剑仙人的办法!
要战胜姜望,只能在此剑前!
一切重新开始。
对于场外的人来说,他们目睹了黄舍利这场奇迹般的回溯旅行。
但对于场上的姜望来说,一切只是刚开始。
黄舍利“叱”了一声,便引梵唱动。
手中普度降魔杵竖在身前,那代表三世的三棱尖锥,直接扎落地面。
离地三寸而悬。
那黄面佛的佛首,正与姜望相对。
黄舍利左手竖掌于身前,右手轻轻按下,按在那佛首之上,似在为其遮阳避雨。
五府震动,道元汹涌。
那黄面佛的佛首,顷刻似转换了千百种表情。
似喜而笑、似怒而叱、似忧蹙眉、似惧畏缩、似爱深情、似憎疏远、似欲痴然……
而后瞬间幻灭!
情绪崩溃的恐怖力量一似啸海,倾覆演武台,沸腾八方!
这是无边苦海,这是人世囚笼。
使人不得脱,使人无可救。
活着,就是折磨!
这是黄弗亲自为宝贝女儿设计的杀手锏,名为“我佛”!可惜雷音塔暂时无法修复,不然威能还可更上一层。
是所谓——
七情皆灭,生而皆空。
苦海无边,我自成佛!
“我”为佛时,你将溺于苦海,溺死于苦海中!
在咆哮的情绪苦海中。
人们只看到,那青衫独立的姜望,瞬间眸照剑光,披霜风,浴赤火,踏青云。左手横鞘于前,倏然拔剑而出!
剑走两式。
一撇一捺。
立起撑天地之“人”。
是为……“人”字剑!
这披风浴火的剑仙人,在茫茫“苦海”中一往无前。
这极致璀璨的一剑,乘风破浪!
人生皆在苦海中。
人却总是前行!
须臾已斩至,一剑而两分!
苦海破,“我佛”灭。
无边苦海一剑割。
剑尖点在黄舍利咽喉!
而黄舍利的眼眸中,流光万转,时间逆流!
倒退,倒退。
脖颈处的冰冷感觉已经散去,那柄长剑已退回。
苦海漾波,而又消失。
回到最开始!
黄舍利握着她的普度降魔杵,注视着青衫仗剑的姜望。
心中非常清楚,这是最后一次逆旅了……
在逆旅之中,她才更深刻感受到姜望的可怕。
每一次重新开始,都继续着先前的选择,毫无偏移,毫无犹豫。都是一瞬间现出剑仙人之态。直接披风浴火,斩出人字剑。
比强大更可怖的,是这种永不偏转的笃定!
毫无疑问,这就是姜望对付逆旅神通的办法。
上台只出一剑。
全力以赴的一剑。
无论你千次万次重来,我都以此一剑斩之!
这是何等的勇气?
这需要何等的自信?
一切再重来!
黄舍利这次并未先动,而姜望眸中已起剑光。
又是那一剑!
黄舍利看着此时此刻的姜望,看着三昧真火绕于其身、不周风披于其后、剑光耀于其眸,眸中还有那神秘的黑白两色阴阳鱼……
此时的姜望已经显现剑仙人之身,横剑于身前,慨然道——
“我有一剑。起于悲壮,醉于潦倒,苦于身不由己,显于年少得意,因于师生恨、而成于兄弟情。
西去东来数万里,只身转战几春秋。
请黄姑娘观之!”
长相思鸣鞘而出!
“不必了!”
黄舍利随手将普度降魔杵收起,双手一张,示意自己已经放弃。
笑眼看着姜望:“本姑娘从一开始就很看好你,这魁名便让与你了!”
剑鸣戛然而止。
那披风浴火、声势煊赫的剑仙人,纵剑在半途便顿住,怀疑地看了看黄舍利,又看了看主持赛事的余徙,显然还有些懵。
我这一剑还没结束,你就已经投降了???
这可是黄河之会的魁名!
是天下第一之争!
你真的不再努力一下吗?
但真君余徙的宣声已经响起:“此战胜者,齐国姜望!内府魁名,齐国摘之!”
姜望眨了眨眼睛,感觉顺利得有点不真实。
他当然笃定自己能够取胜,他当然相信,他就是天下第一!
但这也太轻松了!
对于黄舍利来说,两次重演战局,结果没有丝毫改变。她确认至少在目前的状态下,是无法改变结局的。
那就坦然面对——
已经尽力,还想怎样?
只不过,她本来只是恶趣味地戏耍一句,以报战前姜望那一句“不必”之仇。
但不知怎的,看到姜望那懵圈的样子,心中那失魁的遗憾,竟也淡去了许多。
黄舍利洒脱一笑,大步走上前去,绕过长相思,握住了姜望的手,使劲摇晃了两下:“你拿魁名,我很服气。我是荆国人黄舍利,今年刚好二十,大家以后交个朋友!”
此时魁名已定,对方又这样友好,姜望不是无礼之人,但他尚在那无敌之势中,而且剑意满腔无处发,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只能半尴不尬地道:“好说,好说。”
黄舍利倒也不占他的便宜,摸了一把手便松开,潇洒转身,径自下了这天下之台。只把姜望一人留在这见证时光和荣耀的演武台上……
迎接独属于魁首的荣光。
齐国观战席上,重玄胜猛地站起来,一步踏到观战席最后,现出法天象地神通,面红耳赤、声嘶力竭地吼道:“此人何名???”
而后整个六合之柱所围的空间里,响起来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姜望!”
“姜望!”
“姜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