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回了它的掌教!
轰隆隆隆!雷声仍然在敖劫体内翻滚。
他生吞如此恐怖的劫雷,竟然未立死!实在是强得可怕。
“陛下?!”一俟雷声暂止,玄神皇主便飞身到敖劫旁边,手中权杖一举,便要聚集信仰之力,为东海龙王治伤。
东海龙王却抬起一爪,将那权杖抵住。张开嘴,任由嘴里的血液倾落于海,而这样说道:“不要浪费力量。沧海有更多地方需要你。”
此刻的敖劫,龙躯“瘦”了足足三圈,显得骨兀体窄,十分嶙峋。身上骨头挂着肉,肉吊着皮,颇见零碎。他的左眼已经消失了,只剩一个黑幽幽的窟窿。
但他并不急着耗用力量恢复自身,如他和玄神皇主所说,现在沧海有更多需要力量的地方。迅速稳定沧海局势,重建家园,比修复沧海龙王的身体更重要。他只是扭过头去,看着迷界入口的方向——
那处强行打开的入口,已经消失了。
满打满算,十万斗厄大军,大约逃离了五万之众。
彼时这支军队像一条钻洞的蚯蚓,前半截已经进去了,剩下的部分和于阙一起被斩断。
被强行留下的这些斗厄战士,此刻当然已经被杀戮干净。他们的尸体,全都会被保存为海兽的口粮。除非有一定价值的强者,不然海族通常是不留俘虏的,因为本身沧海食物就珍贵,分给俘虏不划算,饿瘦了倒有影响——除了个别格外嗜血的,海族通常也不吃人。但对海兽来说,这些人族的尸体,已是上等口粮。
季祚的确一度吸引了绝大部分海族强者的注意力,但皇主们也没有忘了让战力符合的海族王爵,引军追入迷界,逐杀正在逃亡的斗厄大军。
这五万斗厄军,若能全数逃回景国,那么以此为骨架,这支军队很快就能再次形成战斗力。若是全灭于此……景国境内当然还有备军,如斗厄这种级别的军队,肯定有足量的后备兵员,随时准备补额。但这天下第一军的名号,就不必再提。
于阙这个人……
先是展现勇力,孤军镇万军,让海族以为他要拼命;又故意叫破季祚,让海族以为他的目的是引军断后,掩护季祚夺走永恒天碑;便在这反复之间,创造机会,轰开了迷界通道,让海族强者认为他是利用季祚吸引注意力,自己带着斗厄大军逃离;但事实上,他却是真的留下了自己,成全了那一颗【青霄湮世劫雷】,帮助蓬莱掌教脱身。
真是顶尖的战术欺骗大师。在这螺狮壳里做道场,反复虚晃。
作为斗厄统帅,于阙送走了他的军队。作为景国真君,于阙送走了蓬莱掌教。可以说哪个身份都没有辜负,无愧将名!
而人族,又有多少个于阙?
思之令君忧!
于阙死,大益沧海。
天碑存,大益沧海。
但敖劫并不能感到高兴。他在年少之时,也曾相信自己终将完成先贤所不及之伟业,笃定自己会成为人族的“劫”。在击败所有竞争对手,成为沧海龙君的时候,他也踌躇满志,意在建功神陆……时至如今,他只想着怎么挽救海族的“劫”。
越强大,越绝望。愈知“道”,愈知“道不可及也”。
“于阙的那些力量,本以为是要叫季祚带回神陆的,没想到……”仲熹即是亲自组织迷界逐杀的那位皇主,想到于阙这样死了,心中也颇有感触。
俟良收了青面獠牙的法身,飞落下来,故作轻松地道:“大概季祚本也想带回去。但于阙的私生子实在太多,不知道给哪个,也不可能接得住,索性丢在了这里。”
这是一个不好笑的笑话,但诸皇主也或多或少地挤了挤嘴角,给予配合……气氛实在是太沉重了。
即便是再激进、再狂妄的海族,在今天这场战争之后,也都认清事实,看到了两族之间的差距。有时候纸面数据再悬殊,没有正面碰过,也很难感受深刻——当年还差点反侵神陆呢!
敖劫没有笑。
他只是拖着伤重的残躯,用龙尾缠住一座永恒天碑,往远处飞去,一路血流未止,尽滴落沧浪之中——沧海龙君的鲜血,对沧海亦是良补。
永恒天碑在景国人的控制下,有机会成为钳制海族的枷锁。永恒天碑在海族的控制下,却是能够制造安宁的海域,让更多海族生灵得以栖居。
敖劫这便是寻址建家去。
在一众海族高层的注视中,沧海龙君头也不回,一路往东。
原地只留下这样一句话,算是对这场开局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战争的总结——“长河龙君已宾天。往后咱们再活不下去,就只能怨自己,没谁可以怨了。”
中古时代的人龙战争,是因为敖舒意而败吗?
若非人族的优势已经大到一定程度,烈山人皇全面地压制了羲浑龙皇,敖舒意反叛,能将那么多水族召于旗下吗?
人间“河犬”,岂得复闻!
……
……
人族在近海最北的栖居岛屿,应当是已经靠近冰川的“冰凰岛”。
石门李氏的嫡长女李凤尧,长期领军驻此,于此经营和修行。
东海广阔无垠,便是不算迷界所间隔的沧海,也足够人们探索一生。近海诸岛北去,能见冰川。冰川之后,还有海域,海域之后,又有冰川,从来不知尽处。
当然越往北,越荒寂。
此时便是在冰川之上,有两个并排而走的身影。
顶着朔风霜刀艰难跋涉,一任黑袍鼓荡。
他们戴着同一制式的面具,只是额头上的血字各有不同。一曰“仵官”,一曰“都市”。
他们都很注意自己的脚步,哪怕前面有个坑,也要悬停片刻,等兄弟也抬步了,才往前跳,谁也不肯失礼走到兄弟前面去。
就这样走了一阵,终于循着组织独有的隐秘印记,找到了冰川深处一个不起眼的冰洞。
“大哥先请。”都市王很有礼貌地欠身。
“哎呦,这会就别客气啦!”仵官王还是用的女身,娇滴滴地道:“好弟弟,你先进去罢!”
“一起……滚进来!”冰洞深处,传出了秦广王的声音,很明显地心情不太好。
“老大!”仵官王口风立转,以一声关切而娇媚的轻唤起始,摇曳生姿地往冰洞里去,口中说个不停:“听说你受了伤,我可紧张死了,连任务都无法继续,连夜赶过来支援,还给你带了上好的伤药!老大,老大!你这是怎么了,哪个胆大包天的敢伤你,咱们召集了兄弟一起……”
他走进冰洞,看到冰洞正中央,立着一方冰雕的祭坛。
许久未见的秦广王,轻扬着头,正站在剔透的祭坛中间。他身姿挺拔,腰颇窄,而以面具系腰。面具上空洞的眼窝,仿佛注视过来。
令仵官王感到压力的,是此时的秦广王,正是双眸皆碧、长发垂至脚后跟的【入邪】状态!
他正要说些什么,忽而惊骇抬头,视线已经穿过冰洞之顶,投向那无尽高穹——
彼处有一条辉煌灿烂的中古天路,横贯近海沧海、中古现世。他这一路走来,只敢远眺,不敢细究。知其宏伟,而己身卑陋,不敢靠近。
但此刻,那条金色大道、通天坦途,竟然崩解当场,溃落如沙!
他抬手按住那对乱颤的胸,把这具身体激烈的心脏按止,惊悚地看着秦广王——
“你……您把它咒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