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副样子,姜望自然是记得的。
他又亲手为纳兰隆之倒酒,嘴里道:“上次迷界逢君,战况紧急,我有一事忘了相询。”纳兰隆之用双手接住酒杯:“我当知无不言1
世事当真无常。
姜望道:“姜某虽非君子,也不强人所难。不适合讲的,纳兰兄不必讲。”
姜望一时愕然。
他翻开一只新的冰杯,为谢哀也倒了一杯酒,声音平缓:“我是该惊讶于你突然出手,还是该惊讶,纳兰隆之竟然能从你手上逃得性命?”
这个宗门的宗旨是什么,追求什么,驻地在哪里,主修功法有哪些,有多少门人……一概是个谜。人们只知晓,在身法和隐匿两道,偷天府天下无双。
他不必解释,因为他是太虚阁员。
姜望看着他:“所以纳兰兄付出所有,是要追求什么可能?”
姜望道:“世间成真者,岂有等闲?况乎衍道者。在冬皇面前,我实在没什么可骄傲。”
他整个人都结成了冰。
姜望身上的荣名,也不仅限于当初的黄河魁首。
纳兰隆之拱手道:“未来得及恭喜姜真人入阁1
此时他所在的位置,名为“问仙楼”。
继续喝酒的人,也包括姜望。
寒花城里的冰屋,多数埋半截于地下,这是御寒的需要。冰屋屋顶则是雕刻种种雪兽,千奇百怪,别有风情。
小商人取出一枚墨扳指,戴在右手大拇指上,又伸手抹掉了两撇小胡子,脸上的神情也发生变化……明明调整的并不多,但竟像是换了一个人!气质儒雅,有金钱绸服都掩不去的书卷气。
它是雪国面东最大的窗口,是境外之人与雪国交流的最大门户。
或许是因为冬皇在神霄世界的隔空出手,或许是因为太虚幻境在雪国受阻,或许是因为出发之前斗昭给的情报费……也或许只是无端的猜想。
姜望并不奇怪纳兰隆之能够瞒过自己,偷天府如此擅长隐匿,又如此神秘,有些特殊手段是再正常不过。
冰焰酒乃雪国名酒,当初白玉京开张,白玉瑕就打算引进这种酒水,作为镇店之酒,后来考虑到进货价的高昂、以及运输成本……改为运雪。
而冬皇证道之后的第一战,便是远赴荆国本土,挑战龙武大都督钟璟。正是这一战,中止了荆国的西扩战争。
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过,要说与苏绮云有多深的感情倒也不至于。但毕竟相识一场,毕竟并肩战斗过……故人凋零,难免感怀。
相较于堆积兽尸的雪寂城,和厮杀不歇的冰阳城,气氛宽松、安全稳定的寒花城,繁荣几乎是一种必然。
她也在诸多选择之中确立了道途,正式准备晋升。但在遇到谢哀之后,改变主意,去了天碑雪岭闭关,选择杂糅百家、自开渊流。
她仿佛随时会离去,随时会消失,也因此更为动人。
而姜望本能的觉得,这种影响并不简单。
偷天府不是不为贼吗?
姜望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伸手去取自己的太虚勾玉。
哗啦啦,碎落一地!
破碎的冰渣在冰雕的酒楼里,折射出点点的光,而周遭的人,却什么都看不见。闲话的闲话,喝酒的喝酒。
说话的女人在姜望对面坐下来。
同一届黄河之会的天骄,今朝再相见。
偷天府对于生死的认知,大约是很平淡的。
所以纳兰隆之很可能也是衍道实力。
在姜望看来,最大的作用是避免让这些地窖般的冰屋看起来像坟冢。
姜望摆摆手:“咱们之间,不讲这些。”
也难怪黄舍利对雪国念念不忘,嚷嚷着借兵、扫平什么的。
她的坐姿很端正,身形纤弱,却俨然成为一切的中心。她有一张过于白皙和精致的脸,眉眼之间是化不开的凄色,存在一种易碎的美感。
问仙楼是寒花城里最好的酒楼,也是照无颜当初遇到谢哀的地方。
总之他的确是有所怀疑的。
雪国已经成为西北五国联盟背后强有力的支撑——另一个支撑点是景国。
纳兰隆之沉默片刻,说道:“苏师妹已然不幸了。正是为了搜集塑身材料,在探索一处遗迹时……我们找过去的时候,她已经同遗迹一起崩塌,碎在时空乱流里。”
谢哀讶道:“你竟然能看得出他已逃走,不愧是咱们的黄河魁首。成真才几年?已不能等闲视之。”
这就是雪国第一美人,登上过道历三九一九年黄河之会的谢哀。
事实上纳兰隆之究竟多大年龄,究竟长什么样,直到现在,姜望也是不清楚的。今天才算是第一次坐下来聊天,而完全颠覆了过往两次见面所建立的印象。他完全无法确认他所看到的、听到的一切。
但太虚阁的事情也没有什么不可以说,新晋的太虚阁员,来雪国的目的几乎是明摆着。
“抱歉。”姜望道:“让你又想起伤心事。”
雪国对外开放、与外界互通有无的三座城池里,寒花城即为其一。
雪国种种,他欲独行。
他拱了拱手,风度翩翩地道:“在下纳兰隆之,有幸同姜真人在迷界并肩作战过。不知真人是否还有印象?”
在此之外,【太虚阁】和【太虚无距】,是他的双重保障。
他一再地认识到——人生是一场孤旅,修行者总在独行。
这个古老神秘的宗门,虽然一直存在,却在历史上很少留下痕迹。
面对眼前的真君,姜望表现得异常平静:“值得我惊讶的事情太多,令我不知先惊讶哪一点。”
就像龙门书院山主,也没来雪国找谢哀的麻烦。
太虚阁员的身份,足以确保他在现世任何一个地方的安全。有杀太虚阁员者,则视公推太虚阁员的诸方势力于何物?
他不要一个解释也就算了,他还解释?
但是他前前后后掏了一遍,顿在那里。
……嗯?
我玉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