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真梦接过了林君璧从剑气长城带回的那壶酒,喝了一口之后,轻声道:“哪怕返乡这么久了,依旧经常有恍若隔世之感。每次惊醒过来,飞剑已经祭出在身侧。以至于练剑进展极其缓慢,瓶颈难破,辜负了那道得自城头的古老剑意。”
邵元王朝这拨天才剑修,在剑气长城那边,得到剑意之人,其实不多,金真梦得到了一份,严律也得到一份,朱枚就没有这份机缘,但是林君璧一人就先后得到三缕,这还是因为林君璧后来以隐官一脉剑修的身份,进入避暑行宫,出城厮杀机会不多,不然说不定还能再得到一缕纯粹剑意。
朱枚有些羞赧,“我还好,就是偶尔做噩梦,给吓醒的,后来家里帮我购置了些清心凝神的山水香,就很少做噩梦了。”
林君璧抿了一口酒,说道:“我之所以在此假托闭关,无非是一种坐收名望的手段,比较无趣。不过要我再去剑气长城厮杀,也真是不太敢了。”
金真梦松了口气,今天没白来,林君璧还是心中那个林君璧。这酒喝得就舒心了,金真梦仰头灌酒一大通,抹了嘴,大笑道:“可惜郁狷夫去了扶摇洲,不然约好了要一起来看你的。”
朱枚小声道:“那个喜欢整天笑眯眯乐呵呵的怀潜,好像也跟着我家的在溪在溪,去了扶摇洲一个叫山水窟的地方。”
林君璧是最早离开避暑行宫的一个外乡剑修。
邓凉,曹衮,玄参,都要比他更晚离开剑气长城。
只是不知道他们返乡之时,是否跟随同乡剑仙前辈一起离开的倒悬山,身边有无带着一两位剑气长城的剑仙胚子。
可惜每一位外乡剑仙,在返回浩然天下之后,都没有任何动静和言语,与他林君璧差不多,对于剑气长城那边的战事,选择只字不提。
林君璧打散心中思绪,也故意学朱枚压低嗓音道:“那个大名鼎鼎的怀潜,模样到底如何,动不动心?”
朱枚晃了晃酒壶,嬉笑道:“见多了林君璧,再看其他男子,相貌都一般般喽。”
林君璧笑道:“等你见过了曹慈再说这话。”
朱枚果然不含糊,大为遗憾,惋惜道:“可惜没见着,以后我非要拉着在溪在溪一起去趟大端王朝,先见见那位白衣曹慈,再见裴武神!”
金真梦突然有些难为情,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以心声问道:“君璧,你知不知道司徒蔚然去往何处了?是第五座天下?若是可以说,你就说,可如果涉及避暑行宫隐秘,你就当我没问。”
林君璧摇头道:“关于司徒蔚然的去向,我还真不太清楚,但是我可以帮你试着问问看。前不久先生提及过一事,陈三秋和叠嶂如今就身在中土神洲,刚刚拜访过礼记学宫。”
金真梦举起酒壶,与林君璧道谢。
朱枚说道:“君璧,你们那个隐官大人呢?先前武运异象,动静太大,都说是奔着倒悬山旧址那边去的,所以现在有很多的传闻,有说是如今两座天下相互牵连,武夫想要以最强破境,就愈发困难了。那陈平安不是一位纯粹武夫吗?该不会是他吧,可这说不通啊,剑气长城都被攻破了。”
林君璧沉默许久,摇头道:“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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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叶洲中部上空,一艘价值连城的流霞宝舟上,坐着一位任劳任怨的元婴境姜氏供奉,和两位姿容皆美极的女子。
此外宝舟另外一头,还躺着个年纪面容的黑衣男子,名叫曹峻,据说做了很多年的大骊随军修士。
两位女子,是从书简湖真境宗赶来桐叶洲的隋右边,她当下手持一把梧桐柄的油纸小伞。还有担任姜尚真侍女多年的鸦儿。
这是一座莲藕福地的入口。
梧桐伞是崔东山亲手交给隋右边的,还有一封密信,让隋右边一起捎给姜尚真。
隋右边身边,是昔年藕花福地魔头丁婴身边的女子,鸦儿,她跟随“周肥”一起“飞升”离开福地。
当年春潮宫簪花郎周仕,与鸟瞰峰“剑仙”陆舫,敲天鼓一响,就一起匆忙离开了南苑国京城,为的就是防止被那个谪仙人身份的陈平安记仇追杀。只是不知为何,春潮宫与鸟瞰峰犹在,如今周仕和陆舫却都不在福地当中了。
鸦儿先前已经数次重返故地。只是职责所在,她还需要时常离开,跟随姜氏供奉和隋右边一起打开福地禁制,收纳难民。
与她一起返回昔年藕花福地的同乡人,其实还有一个,南苑国开国皇帝魏羡,如今就在京城,然后一直没有离开。
还有两个来自桐叶洲大泉王朝的江湖中人,一个很会察言观色的年轻瘸子,一个榆木疙瘩的老驼背,绰号三爷。
以及那个吊儿郎当的剑修,腰间悬佩长短两剑,长了一双很女相的桃花眸子,在鸦儿看来,这个叫曹峻的家伙,皮囊是不错,就是嘴贱了些。来自南婆娑洲,可追本溯源的家乡,却是宝瓶洲的骊珠洞天,一口一个我家祖宅在那泥瓶巷,鸦儿都不明白出身泥瓶巷有什么值得说道的,她只听说真武山马苦玄,是来自骊珠洞天杏花巷。
她私底下壮起胆子询问过魏羡,无果。
对于鸦儿来说,魏羡,隋右边,都是千真万确的“古人”,更是历史上藕花福地的天下第一人。所以哪怕跟在姜尚真身边多年,依旧对两人难免心存敬畏。
他们一行人第一次到了莲藕福地后,跟随魏羡去了趟南苑国京城。
当时场面气氛之诡谲,可想而知。
一个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开国皇帝,直接去了大殿,蹲在龙椅旁边敲敲打打,背对着隔了很多代的两位子孙。
逃难之人,先前被姜尚真分成了两拨,安置在莲藕福地当中。
魏羡,隋右边,鸦儿,和那曹峻,以及暗中为曹峻护道的一头古怪阴灵。加上那两个可以忽略不计的大泉人氏。
此外还有一批姜氏子弟,一起帮忙盯着浩浩荡荡涌入莲藕福地的两大拨难民。
一拨是只顾着疯狂往北迁徙的山下百姓,一拨是山上修士和他们的弟子、家眷。
前者进入福地避难,无需花一颗铜钱。
后者就惨了,想要不用赶路、跨洲渡海去往宝瓶洲,然后不小心死在半路,好说,给钱,一大笔神仙钱,按照人头算,再按照境界算,下五境修士,一律一颗小暑钱,中五境神仙,人人上缴一颗谷雨钱,没钱就与人借,没钱滚蛋,敢硬闯福地,先被玉圭宗和姜氏供奉打个半死再丢远。按照姜尚真的授意,这笔过路钱,可是货真价实的买命钱,一位山上的修道神仙,还不值个小暑钱、谷雨钱?
但只要是元婴修士,给再多钱,福地也不收纳。
此外,世俗王朝的封疆大吏,将相公卿,想要进入福地避难,又有各自的身价,必须给钱,价格按照官场品秩计算,没有神仙钱?与山上神仙朋友借去,借不来,那就拿那些身外物去折算,姜氏子弟里边有那掌眼之人,古董珍玩,祖传字画,皇宫秘藏,一样是钱。若是隐藏身份太过分了,比如明明是那龙子龙孙,天潢贵胄,偏说自己是市井坊间的殷实门户,那么一旦被揪出,直接丢出福地,当然家当得留下一半,让你游历福地一趟,饱览了大好河山,不用给钱?
在那座莲藕福地荒郊野岭的两处僻静地带,姜尚真早早圈画出了两大块地盘,各自之间,距离遥远,并且让玉圭宗和姜氏两位供奉分别圈画山河,设立禁制,尽量隔绝天地,防止福地间的天地灵气被那些外乡练气士汲取,也尽量让进入其中的市井俗子,少沾染些福地气数。虽说无法完全阻拦气运、灵气两事的流转,但是有了山水禁制之后,最少要比魏檗、米裕担心的那个最坏结果,要好太多。
其中南苑国秘密调动了一只万余人的精骑,负责巡游边境。魏羡亲自领军,不过对外身份,只是一位新任武将。
不是没有练气士得知那些山下蝼蚁进入福地,竟然根本不用花钱,然后开始闹事。
姜尚真最让人心寒的地方,在于得了钱却事先不说规矩,两位元婴供奉以及一批姜氏子弟,是在斩杀了一大拨修道之人后,才开始宣布两条美名其曰入乡随俗的规矩。
一条是任何练气士,进入福地,活命之后就要惜命,别乱逛,会死人的,谁敢越境离开,擅自与福地当地人氏起冲突,不问缘由,全部就地处死。
第二条规矩,则是骂我姜尚真这个救命恩人的所有神仙老爷,那就是以怨报德了,如此不知好歹,也会死的。
最后一条不算规矩的规矩,要寻仇,来玉圭宗找我姜尚真,求你们来。
如今小小梧桐伞内,竟然容纳了百余万背井离乡的难民。
修道之人终究相对少数,加上跟随练气士的闲杂人等,总计不过六千余人。
在这个过程当中,如何在人命和神仙钱之间取舍,如何亲疏有别,种种人心之阴私幽微,一览无余。
不管如何,姜尚真此举,人也救了,比崔东山在密信上的预期,还要多出三十万。不但如此,姜尚真还凭借着杀富济贫的买路钱一项,就使得中等福地的莲藕福地,非但没有跌为下等福地,等到将那批神仙钱炼化,哪怕在商言商,刨开姜氏打造山水禁制的开销,福地灵气依旧可以增加一成。
何况姜尚真也没想着在商言商,钱太多很烦恼,乐趣只在挣钱上。
至于那些藏头藏尾、隐匿于山上修士身侧的许多世俗贵人,搬家之后,那是真有钱,许多个山下豪阀高门,不比某位金丹地仙的钱袋子逊色了。何况姜尚真的生财有道,路数太多,五花八门,在莲藕福地落脚之后,想不想继续锦衣玉食?要不要下榻于神仙府邸?每天不来些山珍海味,对得起你们世代簪缨的显贵身份吗?再来几位能歌善舞的符纸美人解解闷?
所以这才是莲藕福地的收入大头,这拨人给钱还爽快。
流霞宝舟上,鸦儿说道:“隋姐姐,咱们只要再去北边渡口转一圈,你就可以带着梧桐伞返回宝瓶洲了。”
隋右边点点头。
船尾那个曹峻来到这边,说道:“反正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我不去渡口那边,你们不用管我。”
隋右边说道:“随意。”
曹峻一步跨出流霞舟,御风远游,看大致方向,好像是去桐叶宗。
曹峻之所以没有直接返回宝瓶洲,反而选择与魏羡、隋右边他们分道扬镳,独自去往桐叶宗,是要去找那个让他剑心崩碎的罪魁祸首。
如果不是那个左右,曹峻作为南婆娑洲首屈一指的剑仙胚子,岂会一直停滞在金丹瓶颈?
曹峻心湖,本有一番大千气象。
剑心毁坏之后,曹峻很快沦为一洲笑柄,曹峻也就此消沉,万事不上心,隐姓埋名浪荡江湖,曾有后来者居上的一位同龄剑修笑言一句,那左右不愧是读书人,还知道留得枯荷听雨声。
这种话,是当面对曹峻说的。
当年曹峻听过之后,笑眯眯点头称是。
在那桐叶宗河畔茅屋旁,曹峻见到了那个据说刚刚从海上收剑返回的男子。
传闻整个西北部海岸线,被左右和一个不知身份的小姑娘打了个稀烂。
好在除非桐叶洲一洲大地,半数皆陆沉于海,那座三垣四象大阵就依旧存在。
曹峻看着那个男人,笑眯眯道:“左大剑仙,幸会幸会。”
左右问道:“你是?”
曹峻哑然。
你他娘的当年打烂老子剑心,然后不记得我是谁了?
曹峻说道:“南婆娑洲剑修,曹峻。”
左右想了想,记起来了,“有事?”
曹峻沉声道:“左右,你别死了,我以后还要跟你问剑的。”
左右瞥了一眼曹峻,问了两个问题:“敢不敢留在此地?想不想以剑仙身份返回南婆娑洲?”
曹峻犹豫片刻,点头笑道:“有何不敢,为何不想。”
左右点头道:“那就留下,总算有点剑修的样子了。”
曹峻咬牙切齿,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了,大怒道:“左右!你别总是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老子被你坑惨了!”
左右又有两问:“仗着没受伤,要与我问剑?我站着不动,你出剑不停,谁先死?”
曹峻转身去往别处,眼不见心不烦。
刚好王师子和于心御剑来此,有事请教左右前辈。
对那位来自南婆娑洲的剑修身份,都有些猜测。
于心轻声说道:“既然能够与左右前辈问剑,应该是位上五境剑仙吧?”
王师子点头道:“照理说是如此,不过瞧着不太像,可能是那位前辈收敛了剑仙气象。毕竟不是随便一位剑修,就敢向左右前辈问剑的,一般来说玉璞境都不敢,仙人境起步,反正在剑气长城,哪怕作为巅峰十人候补的大剑仙,都不太敢出剑。”
曹峻这些年修心有成,好不容易没被左右气死,却差点给那两个王八蛋气死。
不过曹峻转过头望向那两人的时候,还是微微一笑。
剑仙你们个大爷。
等到曹峻离去,王师子与左右前辈说了事情,得到答案后就要立即离开,只是见那于心姑娘还站在原地,王师子以为还有遗漏之事,就一并留下。
于心看了他一眼,王师子出于礼数,报以微笑。
于心羞赧瞪眼,立即御风离去。王师子只得莫名其妙跟上。
左右看着那两个比较古怪的男女,会心一笑,多半是神仙眷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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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魄山上,多出了一口从小镇搬迁而来的古井,暂时安置在那处竹楼后边的小水塘旁。
米裕站在井口旁,小米粒趴在井口上,朝里边嚷着喂喂喂,有人吗?听得着吗?我叫周米粒,胆子贼大的周米粒,我是右护法副舵主,哑巴湖大水怪嘞,听不清楚是不是,那我再说一遍啊……
魏檗轻声道:“崔东山只说这是大骊王朝对于解契一事,给出的酬劳,勉强算是一座小洞天吧,等到那把梧桐伞返回落魄山,我试试看能否让洞天福地相互衔接,不过可能性不大,真的就只是试试看了。”
米裕笑道:“反正还是件好事。”
然后米裕以心声说道:“至于那本用心险恶的山水游记,魏山君你帮忙盯着点,别被有心人传入落魄山。暖树和米粒瞧见了,俩丫头还不得哭得稀里哗啦,到时候我在一旁拦不住,估计都要忍不住出去砍人了。”
魏檗点头道:“当然。”
米裕说道:“但是裴钱那边,估计就没辙了。”
魏檗说道:“有李槐在裴钱身边,问题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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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苑国京城,白云观附近。
一位丰神玉朗的白衣少年郎,一手持行山杖,一手牵着个孩子,大步走入那个鸡汤和尚所在的屋子。
老和尚笑问道:“怎么不脱靴子就进屋?”
崔东山盘腿而坐,双手握拳撑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笑道:“没穿靴子啊,你瞧见了吗?”
老和尚轻声道:“初念浅,转念深,再转念头深见底。此念渐深,见得人心,未必见得本心。”
崔东山抖了抖袖子,举起手,手中有三炷香。
与高僧问佛法,听者得了佛法,便是三香九拜的大礼,若是无所得,半点不合意,那就一炷香都不点燃了。
崔东山微笑道:“参话头,用敲唱,默照禅,对我可无用。”
老和尚点头道:“你有此说,自有你的道理。”
崔东山哈哈大笑,点燃三炷香,松开手后,任其悬在空中,一时间屋内青烟袅袅。
眼前这个老和尚,佛家各脉宗旨,都很精通的。如果不是当下形势,崔东山很愿意跟他聊几天。
老和尚看了眼那个孩子,点头道:“可以的。”
崔东山双手合十,低头行佛礼。
老和尚还礼。
崔东山伸出手去,老和尚掏出一粒银子,放在少年手上,“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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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过了鬼蜮谷外边的奈何关集市,裴钱和李槐继续赶路,身边还跟着个沉默寡言的金丹女神仙,韦太真。
金铎寺,哑巴湖,槐黄国,宝相国,要去的地方很多,一路上要拜访的人也不少。
韦太真其实不太理解他们为何执意要徒步游历山水,从骸骨滩走路去往春露圃,不近。
只是她真不敢说半个字。
这天他们离开官道,沿着小路转入一处深山老林,最后沿着一条地上划痕明显的小路,快步登山,裴钱轻轻挥动行山杖,“山君大虫突现身,不在深山拦我路。风高月黑阴森森,四野行人尽回步!怎么办?!”
李槐接话道:“麻溜儿跑路!”
“呦呵,还挺押韵。”
“过奖过奖。”
裴钱突然停下话语,轻轻跃上高枝,举目眺望上方道路,飘落在地,“前边有人,不过瞧着像是一伙读书人,看他们脚步不像是练家子,也不是什么山精鬼魅。”
李槐说道:“那就是跟我们一样没什么钱,坐不起仙家渡船。”
裴钱再次停步,侧耳聆听。
韦太真有些疑惑,然后心中震撼。这个裴钱竟然比自己更早听闻山上那点动静?
韦太真虽然没把自己的金丹境当回事,总觉得自己就是个根脚不入流的狐魅,可是金丹境的敏锐感知,到底不是寻常武夫可以媲美的,所以很没道理,只是韦太真再一想,好像没道理才是有道理的。她跟裴钱李槐相处久了,若是不奇怪才奇怪。
裴钱对李槐说道:“山顶有樵夫砍树,不知道下边有人,大树沿路滑下,会伤到前边的人。你们也小心,躲去两边就是了。”
裴钱先回望一眼来时的滑木山道,确定无人之后,这才微微弯腰,脚尖一点,身形快若奔雷,却悄无声息,她很快来到那伙读书人身前十数步外,裴钱侧身而立,对着一根迅猛滑落下山的树干,脚尖递出,将那树干高高挑起,坠落在那伙书生身后的小道上,同时轻轻抖腕,让那树干不至于轰然砸地,磕碰太多,贱了价钱,以拳意虚托树干些许,轻轻落地,继续往下滑去,此后不断有树干滑下,都被裴钱一一挑起,轻轻落地。
当最后一根树干来到裴钱身边,被她脚尖挑高之后,一个后仰腾空,站在树干之上,一同落在山道上,转瞬之间就消逝不见。
那拨好像在鬼门关转了一圈的读书人,一个个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劫后余生,庆幸不已,然后只觉得一头雾水,那个姑娘,怎么飞走了,连个道谢机会都不给啊。
裴钱站在树干之上,一路滑到李槐韦太真那边,轻轻一踩,止住树干去势,见李槐和韦太真在发呆,问道:“继续赶路啊。”
裴钱跳下树干,默念一声走你,以行山杖轻轻一推,那根树干继续滑下山道。然后裴钱带着他们换了一条登山道路,不太愿意跟那伙读书人打照面。
李槐一向是裴钱说啥就是啥,走在裴钱身边。
韦太真忍不住问道:“裴姑娘,你是武夫几境?”
裴钱转头笑道:“比我师父差了十万八千里,如今才六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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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长城的城头上。
陈平安继续六步走桩,步伐极慢,出拳极慢。
冷不丁想起一事,他便有些笑意。
不知道自己那个开山大弟子,如今有无五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