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香茅子要想顺畅使用这股力量,凭她现在的对法则的理解还有以往的修为,却是万万不能。
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情况的古怪。
香茅子好像是一个马上要干渴到死的人,周围一滴水都没有。可在她脚下有一个带锁的小门,只要打开这个门,里面就有一片海洋大小的甘泉。
可偏偏,她没有发现脚下的“门”,自然也不会尝试解锁。
香茅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巨龙残魂的利爪当头抓下,她脑子中只来得及闪过以一个念头,“糟了”。
……
……
就在这时,一个褴褛的背影闪身出现在香茅子身前。
陵替圣君用了瞬步抢在了前面,他本来就遍布伤痕的身躯,却仿佛山岳一样遮挡在香茅子的身前。
陵替圣君将全部的神识都灌注在本命灵剑内,剑气和剑意拼命的压缩在一起,几乎凝聚成实体。
这就是昆仑贯剑!
看起来,仿佛是举重若轻的一剑。
从下往上,迎着巨龙残魂的手爪回击。
“轰”。
贯剑乃是昆仑剑修不屈意志的凝聚,这一招直接劈开了巨龙残魂的利爪,甚至斩到了它凝聚的本体之上。
“嗷唔。”巨龙残魂愤怒的嘶吼着。
“陵替师叔!”香茅子惨叫出声,她面前陵替圣君的背影,从皮肤到衣服快速的出现一块块巴掌大的龟裂纹理,然后,陵替圣君就在香茅子面前仿佛沙砾一样整体的崩塌成一团模糊的血肉。
甚至连陵替圣君的本命灵剑,也碎成了细碎的铁屑细渣,从半空中落下,混入水中全然不见。
在陵替圣君原来站着的位置,有一个半尺高矮,面容清晰的小小婴灵,飘浮在半空当中。
香茅子本能的伸手去捞,却抓了一个空。
那婴灵的眉眼清晰灵动,面容清俊英挺,分明是陵替圣君没有受伤前的模样。
香茅子泪流满面,只能不断哭叫着,“陵替师叔,陵替师叔!”
陵替的婴灵是背向巨龙残魂,面朝着香茅子的。
小小的婴灵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张嘴说了两个字,“快跑。”
这两个字并无声音传出,可香茅子的神识里,却出现了陵替原本温和的声音,“快跑。”这是陵替留下的对香茅子最后的叮嘱。
也是对苏子越最后的叮嘱。
苏子越操纵着共生玉盘和兽形符纹往这边赶来,但他的速度要比可以瞬移的陵替圣君慢上太多。
小小婴灵说完这最后的两个字后,就转身面对巨龙残魂,飞身一跃,就冲向了它。
“轰”,当陵替的婴灵没身投入到巨龙残魂体内的时候,骤然自爆,巨龙残魂轰然皲裂,香茅子和吞吞瞬间仿佛被飓风裹夹一样,连这正在往这边奔来的苏子越。
统统被往外甩了出去。
陵替圣君的婴灵,自爆了。
这是陵替在瞬间想到的唯一办法。
巨龙残魂凝实几乎仿若实体一般,别说陵替一个人,就是再有一百个陵替,再没有法则之力的加持下,他们也未见得能消磨掉巨龙残魂的魂力。
因为巨龙残魂无法击杀,顶多是击溃。
在击溃之后,它又会不断重新凝聚成魂,无穷无尽。
可也正因为它是魂体,婴灵也是魂体。那么婴灵自爆时候的燃烧魂力的爆炸,会引发龙魂炸裂的连锁反应。
这种炸裂也许只会消耗一部分巨龙魂力,却可以为香茅子和苏子越争取逃离的时间。
仅在瞬息之间,陵替圣君就做出了选择。
贯剑救人,自爆拖时。
“嗷呦呦。”巨龙残魂凶残的盯着香茅子和吞吞被炸飞的方向,它的本体轰然裂成无数气旋到处乱飞。
陵替圣君以婴灵自爆的方式,为苏子越和香茅子争取了一线生机。
昆仑,陵替,殁。
……
……
鱼渊外海,云层之上。
昆仑鲲舟的船尾处,晏暖安静站在甲板上层,遥遥看向龙渊方向,沉默无语。
自从她醒过来后,就沉默而安静的站在船尾,已经好几天了。
闵苒巡查了船舱上下后,走到了晏暖身旁,安静的陪着她站着。
“对不起。”闵苒是在为自己敲晕了晏暖而道歉。
如今,昆仑鲲舟已经到了大陆的边缘。顶多再过三天,就能抵达昆仑的边界。
来时一月,归程七天。
鲲舟回到昆仑的速度,要比他们前往昆仑快得多。
这并非是鲲舟自身的原因,而是鱼渊海靠近龙渊的那段路程,因为气流和灵压的外旋,每每往前飞行十里,倒会被旋流气旋裹夹着退后八里。
所以别看每天铆足劲往前飞,真正有效的路程却并不高。
可归程却恰好相反,顺风顺水,不知不觉的就飞过了万重洋、千重山。飞了七天还是鲲舟放缓了速度,想等一等看苏子越和陵替师叔能不能追上来。
倘若从一开始鲲舟就开出十足的速度,此刻它们多半已经在昆仑剑州之上了。
然而让闵苒真正觉得对不起的,却是晏暖。
自从那日他打晕了晏暖,强行开船之后。
晏暖就站在船尾,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闵苒知道,晏暖内心一定没有原谅他。这几日,每天闵苒都试图来跟晏暖说几句话,可却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
这次,闵苒本以为也会一样,毫无回应。
却忽然听见晏暖“咦”了一声,整个身子都往外探去。
鲲舟的禁魔大阵已经全开,毕竟他们这一船人除了昆仑弟子,还有半船散修,所以不能大意,干脆开启了全部大阵。
晏暖此刻没有办法御剑,如今她身体悬空的往外探去,如果真的跌下了鲲舟,那就直接掉下去了。
闵苒本能的揪住晏暖的后腰带,紧紧攥住。
“你看,那里有一个小飞舟。”这是晏暖自离开龙渊后,第一次跟闵苒说话。
闵苒这才发现,原来在鲲舟的下面,隐隐有一个小小飞舟的影子。
说它是小飞舟都抬举了,不过丈许长短,定更多能塞下三个人,可就是个小艇的样子。
晏暖有些期待的说,“快降下鲲舟去看看,万一是师兄和陵替师叔呢?”
闵苒也希望那个小飞艇里是苏子越和陵替,但是他的理智告诉自己,不可能。
一来这么小的飞艇很难平安穿越龙渊海域的漩涡,二来真的是苏子越和陵替师叔,他们肯定早都传讯过来了。
毕竟这么近,剑符传讯已经能直接同传消息了。
闵苒没说话,也没有去下降鲲舟。他只是牢牢的攥着晏暖的腰带,不让她冲动的跳下去。
晏暖其实,自己也清楚,这不可能是师兄他们。
她只不过是太迫切希望,追来的人就是自己的师兄了。
晏暖没有再开口说第二次,也没有再用力往外探看。甚至,也没有尝试去发剑符联系对方。
那小艇在贴近海面的地方跟着鲲舟飞了一段时间,大概是看到远处海面上有什么海兽或者奇珍,忽然转弯,直接朝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离鲲舟越来越远了。
晏暖默默的看着小艇离开的方向,没有开口。
只不过一滴眼泪顺着她的下颌,摔到了甲板之上。
从头到尾,晏暖没有谴责闵苒一句话。可闵苒却觉得这滴眼泪,烫得他心底发慌。
“虽然不是苏师兄他们,但大师兄一定会平安无事的。”闵苒干巴巴的说,“别忘了,还有陵替师叔跟大师兄在一起呢。”
听到了陵替师叔的名字,晏暖长出一口气。
是啊,还有陵替师叔在。陵替师叔可是望舒峰数一数二的元婴执事,战绩彪炳,且极为护短。
大师兄为人谨慎,功法扎实。
他们两个在一起,理论上来说,应该不会有任何意外。
晏暖拼命的安慰自己。
她这段时间并非是刻意刁难和苛责闵苒,只是焦躁和忧虑得无法开口,仿佛心里绷着一口气,一旦松懈下来,这股担忧会搅碎她那样。
可一旦开口了,晏暖又不想停下来,停下来她会更加恐慌。
“也不知道陆离他们怎么样了?”几个师弟和师妹的近况,同样牵扯着晏暖的心。
在这段归途里,晏暖第一次发狠,她已经列出了几十种苦修的计划,打算等杜陆离她们回来后,逐一安排上。
不好好的把这几个小家伙折虐到精疲力尽,她晏暖的名字,从此就倒着写。
龙渊猎龙队这边基本算是溃逃出龙渊,可杜陆离和辛夷她们,还不知道龙渊禁地有什么东西。
这万一要是碰上了……
晏暖狠狠的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不去预想这种可怕的情形。
他们当时,实在是没有办法,也没有时间再去找失联的杜陆离和香茅子了。
闵苒对杜陆离和香茅子的境遇并不担心,“她们肯定不会有事。你想,她们跟谁在一起?多宝公子庄天瑞。”
“要是换成别人还真不好说,难得来龙渊一趟,说不得为了机缘去冒险什么的。可这天下的至宝材料,有什么东西是魂寰没有的?!就算所有人为了宝物去冒险,那位小庄公子是绝对不会为此冒险的。”闵苒斩钉截铁的说。
这是庄天瑞对外给人的纨绔形象太过深刻,大家都认为魂寰不会放任自家少主去冒险,而本来就纨绔名声在外的庄天瑞,一定也是来混热闹的。
闵苒和晏暖都不知道庄天瑞真正的本性,更不知道他的真正目的,乃是龙巢里的姑射山人真令。
倘若闵苒知道了,就不会这么有自信了。
闵苒还在宽慰晏暖,“而且你看,我们离开驻地的时候,他们不一直在龙渊海岬的外围么,那地方滨海又无遮挡。那位庄公子还把小灵霄塔都拿了出来,那家伙没有九重天劫,根本不可能毁损。”
“有黑塔防护,四面临海。退一万步说,就算发现了尸傀,他们在黑塔里面开启飞舟,破塔从海面上逃走,都完全来得及。魂寰这次来人不少,只要杜师妹和辛夷师妹一直跟着庄公子,绝对万无一失。”闵苒斩钉截铁的说。
他安全没有想到,就在自己说话的时候。
不但被他尊位小灵霄塔的黑塔彻底毁损了、庄天瑞还带队深入丛林直奔龙巢废墟、而香茅子更是和庄天瑞完全分开彻底失联。
更夸张的是,连他们都没有见过的巨龙残魂,正发狠的用利爪杀向那个坚强又可爱的小姑娘……
晏暖明明知道闵苒说得都对,可她内心就是发慌。
心脏不知道为什么,“噗通”、“噗通”的跳得极快,仿佛有什么不幸的事情,就要发生那样。
这种恐慌没有缘故,却无法排遣。
……
……
数万里之外,昆仑主峰。
一座巍峨的白色灵塔,庄重而安静的矗立在瑶台后山。
这就是昆仑司命塔所在,乃是所有昆仑弟子点燃魂火的地方。
忽然,安静的司命塔八角悬挂的白玉铃铛齐齐发出了缓慢而低沉的声音,“嗡,嗡,嗡。”
这些白玉铃铛不会因风而动,铃铛内部没有敲击的坠子,只有精致的符纹。
只有当司命塔内魂火熄灭的时候,它才会提出示警。
白玉铃铛响了三下后,再次沉寂了下来。
然而让人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司命塔竟然接连不断的发出了悲鸣的示警,就仿佛司命塔内的昆仑魂火,一盏盏在熄灭那样。
司命塔内数万魂火,都是昆仑内门弟子的本命灵火。
往常十年八年,都不会熄灭一盏。
如今竟然宛如爆竹一样接连不断的示警,难道是司命塔的传警铃出错了么?!
可惜,本来应该轮值守在司命塔前的弟子,如今一个人的影子都看不见。
司命塔孤独却频繁的鸣叫着,宛若濒死的鸿雁,哀伤不止。